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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早寒


温臣相扶着德王至椅中坐下后,朝尚跪在地上的一众皇子道:“大位已定,请诸位皇子朝拜新君!”随着这话,他自己拍袖跪地,亦寒紧跟着拉了亦烈跪下。至于我因捧有先帝遗旨,故无需下跪,肃容站在德王身边。

        而第一个跪拜行礼的是辰王,其他几位皇子面面相觑,晓得事已成定局,当下也是干脆,三三两两走到德王跟前跪下,“臣等参见皇上!”

        康泰五十一年冬,十一月二十日,康泰帝病逝,皇子亦德即位,是为雍德皇帝。

        昭阳殿内,自我从灵堂离开后,就来到昭阳殿一直静坐椅中,神色平静如水,但若往仔细了看就会发现我眼眸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焦灼,手边的茶水已不知换过几次,然每次等我记得去喝的时候,都已经凉却。

        从宫外赶来的月心忙端了热茶来换,“王妃,琉妃来了。”

        “玺儿!”兰梦急匆匆跑了进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晓得我在这里的,她脸上有掩饰不住地喜色,“传来消息,德王他做皇帝了吗!”

        我好像也许久未见到她了,我豁然起身,眸光死死锁定在激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兰梦身上。“是。”

        兰梦语无伦次地道:“皇帝,传位德王,德王他真的做了皇帝!”喘了口气她又道:“你给我的的消息,不会有错的。还有,王爷,哦不,应该是皇上才对,太好了!幸好不是传言中,幸好不是瑞儿。”

        兰梦用力蜷紧双手,借此平复心里重重叠起的激动。

        兰梦激动的忍不住落泪,忽地,有一只柔软的手接住她刚刚滴落的泪水,“傻丫头,这样大的喜事,为何要哭?”

        兰梦抬头,望着那双深邃若星空的眼眸哽咽道:“我是高兴,高兴卫家的冤屈终于得到了平凡,高兴我的瑞儿可以终于躲开了皇子之争。”

        旁人不明白,我却是晓得的,兰梦她隐忍的这些年,为了什么,我都是知道的。

        我颔首扶起兰梦,这个时候,一名小厮快步奔了进去,我认得他,是高晗的徒弟万喜,手里还捧着一大叠孝衣,看到这些,心中猛地一沉,那位慈祥的老人终于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撒手离去……

        “奴才给琉妃,王妃请安。”万喜磕了个头后道:“大行皇帝驾崩,奉皇上之命,请琉妃与王妃换上孝衣,为大行皇帝守孝。”

        “谨遵皇上之命。”兰梦一边说着一边命人从万喜手中接过那一大摞孝衣。

        “奴才告退。”万喜见话已带到,也不多留,快步离去,他还要去别的地方传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言毕,满宫红梅暗香浮动,黄昏月色朦胧。

        “是有个人告诉我的。”琉妃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眼,我微微一笑,走在廊下,折了一支梅,颤了颤上面的积雪,放在了昭阳殿里的主位上,勾了勾嘴角,有些讽刺的说道:“我知道,是谁。”

        多年前,那个冬日,那个红梅的季节,与今日一样,有个人也这么离去了。

        哦,好像,都是在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

        琉妃忽的拉住了我的衣袖,眼眸浮动,隐隐有些话想要说,还不等她开口,我已经出口制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抚了抚主位上的那支梅花,白雪慢慢的融化成一潭水,手指间传来一点点的冰凉,慢慢穿透全身,忽然一个激灵,我抬眸,久久未语,直到嘴里尝到了一丝腥甜,我才晓得我已咬破了嘴唇,冷道:“兰梦,我忘不了。忘不了阿婉的死,忘不了我父母的离去,忘不了整个嫦氏的颠沛流离。忘不了我现在所承受的那刻骨铭心的痛。那种痛一次次让我想要离去,又一次次刺激给我活下去!”

        还有我的孩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一生本锦绣繁华,却有人打破我的琉璃幻境,将这一切黏的粉碎。”待我匆匆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当真是没有流一滴的眼泪,可每次呼吸,却带给了我心肺一次疼痛。

        可我却看见了,兰梦已经泪流满脸,我几乎是要哭出声来,“我,我,我对不起你。”

        心口仿有一丝的绞痛,难以呼吸,月心忙扶着我,缓缓坐下,我抬了抬手:“不甘你的事。”

        兰梦默默垂泪,小坐了一会儿,皇子瑞的奶娘就匆匆进来,问安后:“娘娘,皇子醒了,正苦着寻你呢。”

        想必兰梦是知道我的失子之痛的,忙掩了掩泪意,瞪了奶娘一眼,有些尴尬欠了欠身:“我先回去,有空再去看你。”

        的确,戳到了我的痛楚。

        的确,我不再喜欢任何的小孩子。

        的确,我不再喜欢任何小孩的哭闹声。

        的确,我不想再听到有关任何小孩的消息。

        待兰梦走到昭阳殿门口的时候,我从身后唤住了她,她回眸望着我,“怎么了?玺儿?”

        那片刻回眸,我眼眸一跳,却让我心中一颤,那半个侧脸,那眉,那眼,那小巧的鼻子,那微微张开的樱唇,当真是像极了当年的璃贵妃!琉妃一身素衣站在了昭阳殿的门下,微风浮动,月色将近,为点灯的昭阳殿内,我有片刻的恍惚,是另一个人站在我的眼前。

        我知道,是我眼睛不好。

        可就是这瞬间,我几乎什么都明了,为什么先皇会如此宠幸兰梦,为什么不计一切的偏袒她,终究不过她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或许这一切也源于对那个人的歉意。

        怎么了?玺儿?

        怎么了?小阿玺?

        是你么?璃娘娘?

        我扬了扬脸,几步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一枝梅递给了她:“把这个放在先皇的金棺前,他定是喜欢。”

        兰梦扑闪这眸子,看了我几眼,或许一心牵挂这孩子,忙收下了寒梅,我又问:“兰梦!你会跳舞吗?”

        她一愣:“为什么你也要这样问?”

        “还有人曾问过你?”

        她点了点头,眸中有些热意:“是先皇。”

        她凝神了片刻,我忙催促她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从前就觉得她似曾相识,不过也是活在璃贵妃的影子里。不过这也算是老天爷的恩赐,也是她的荣幸。

        今年的梅开的晚,这个节气里,也只是花苞,定是要来一场大雪,这满宫寒梅才会争相开放。

        嗯,曾经也有人问过我?

        你会跳舞吗?

        嗯,好像还欠一个人一支舞。

        恐怕这舞是不能再跳了。

        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  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

        连花都知道如此,何况人呢?

        “璃娘娘,他来找你了,你可要等等他。”我站在寒梅之中,冷却让我无比的精神,我看着昭阳殿三个字映在寒梅之下,又有转身,漫步离去。

        待我从刚将那身孝衣换上,便听得尖细的声音一重接一重传来,“皇上驾到,所有人跪迎!”长街上,那里已经站了许多人,曾经后宫里的嫔妃,宫女,内监等人皆在其中,一个个亦都换上了白色的孝衣,神色都是不堪的。

        毕竟对于这些主子们来说,先皇已去,他们的恩宠便也就断了。

        宫门洞开,在无数侍卫的拱卫下,同样身披重孝的德王走了进来,不过孝衣下的服饰已从亲王制式换成了帝王制式。

        在漫天大雪中,所有人尽皆跪了下去,齐声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德王拢着手走进来,在他旁边小厮小心地打着一盏气死风灯。

        “谢皇上!”如此叩谢皇恩后,众人才敢起身,明明是同一个人,此刻却有无上的威严,压得众人不敢直视,一个个都垂目盯着自己脚尖。

        我跪在人群的最后面,他没有看见我,被拥戴这离去。

        他现在已经不是德王了,而是皇上!

        整个皇城哭临大行皇帝辞宫,随后发丧天下,是为国丧。

        先皇的离去,令天下同悲,大雪纷飞,连下三日,这三日,皇上与诸皇子皆守在灵前,寸步不离,渴了饿了,便在偏殿中胡乱吃一点,累了,就在偏殿用木板搭成的简床将就一晚。诸皇子哪一个不不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只是碍于皇上都这样了,众人也没有脸面开口。

        当然,我的眼睛总是不能忽视那跪在金棺前一身孝衣的辰王。

        他穿白色极好看,却甚少穿。

        我走在长街上,整个皇城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每个地方,我都能听到嘤嘤的哭泣声。我在想这哀痛到底是真的为了先皇,还是为了自己,先皇在时,她们是主子是娘娘,如今先皇去了,她们就成了大行皇帝留下的嫔妃,再没有了昔日的风光无限,连东西十二宫都不得再居住,那些有子嗣依靠的还好些,可以随子嗣移居番府颐养天年,没有子嗣的就只能统一去永安宫,从此过着孤独无依的生活。

        连一向张扬跋扈的慧妃见了我,也没有冷眼冷言的嘲讽,擦了擦眼眶,耸了耸鼻尖,扶了侍女的手离去。先皇的离去,慧妃膝下无子,她一生唯一的盼头也没有了,当然是要伤心好一阵子。

        康泰五十一年在一片哀声素服中走到了终点,而属于康泰的统治也走到了终点,这年十二月十七,在持服二十七日后,德王正式即皇帝位,而翌年亦被称为雍德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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