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牧离

第一章我叫牧离

        雨，很大的雨。

        天空漆黑一片，雨水哗哗的落下，击打在树林中，发出密集的沙沙响声，然后顺着叶尖蜿蜒而下，使得下方出现了一片不大的污泥水洼。

        闪电时不时的划破长空，使得大地瞬间有了明亮，隐隐间可以看到，一个人大睁着眼睛，呆滞的望着天空，如果不是他胸口处，还有着轻微的起伏，恐怕这个时候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被认为是一具尸体。

        依稀间，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年，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他已经独自一个人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三天了，看上去眉眼间带着秀气，不过却是一脸的死意。

        他有些艰难的张开干裂的嘴唇，贪婪的吞咽着从天而降的雨水，仿佛一条离开河水即将死去的游鱼。但是他还不能死，他还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虽然此时生不如死。

        漫天的雨水，击打而下，清洗着他身上的血污和脓水，很快就将他身体下面的水洼，染得一片通红。那是从他身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液。

        残破的衣服下面，依稀可见纵横交错的大量伤口，因为在水洼中泡的太久的缘故，翻开的伤口已经全部发白，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血液，能够从里面流出来了。

        按理说这么重的伤势，他早就该死了，可他终究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

        而从始至终，他的一只手，都紧紧的捏在胸口的位置。

        那里有一块黝黑的石头，他感受着从里面散发出的淡淡暖意，那只手也握的更紧了。

        雨还在继续下着，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丝毫的力气，甚至连简单的吞咽，都异常的艰难，可他的意识告诉他，趁着他还有一丝体力，必须离开这里，要不然真的会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胸口处的那块黝黑石头中，散发出的暖意慢慢的流遍周身上下，他的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钻心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不过他好像没有感觉到丝毫一般，接下来是整条手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宛若野兽的低声咆哮。他最终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艰难的扭头，向四周看了看。

        这里不是他记忆中任何一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异常的陌生。或者说自从三年前那个夜晚过后，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已经在大火中化成了一片废墟，至于现在在什么地方，根本就不重要。

        而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个身受重伤的人，独自在丛林中，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都死了吗？嗬嗬，不……还有人没有死，所以……我也不能死啊！”

        他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击打的脸上，击打在几条翻开的发白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不过更多的还是麻木，淡淡的笑声，从他喉咙里面发出，扯动了他脸上狰狞的伤口，更像是黑暗中厉鬼的低语。

        那天在矿山上，其实他一直都保留着一丝意识。因为他不能昏迷过去，要不然就醒不过来了。他看见了漫山遍野的兽潮，看见了那个被妖兽吞入口中的魁梧大汉临死前的恐惧，看见了在垂死挣扎的一张张绝望的面孔，以及……那个御剑逃走的背影。

        他看见了所有发生的事情，除了为什么醒来之后，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死就足够了。

        “你又救了我一条命。谢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感觉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后，他忍着全身上下传出的剧痛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胸口处那块巴掌大小的石头，冰冷的双眼中，难得的露出一丝暖意，直到这时，他才蹒跚着向树林外走去。

        可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果方向不对，他可能会更加的深入山林，永远都走不出来，不过他必须往前走，直到走出这片树林，直到能够活下去。

        树林中到处都是污泥，坑坑洼洼的，哪怕是最有经验的猎人，在这种天气下，也不会冒险独自前行。他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身上的伤口也不知道裂开了多少条，鲜红的血液混杂着漫天的雨水，又重新流了出来。

        雨在这个时候，也越下越大了。

        他感觉很冷，身体都快要冻僵了，不过好在胸口处的那块石头，不时散出的暖意，让他能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让他可以继续前行。

        一路上，他走的磕磕绊绊，丝丝血液随之融散到他走过的淤泥中，幸好天空还下着大雨，血腥的味道，很快就被雨水冲刷而去，他至少不用担心会引来野兽的问题。

        可是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每走出一步，都会撕裂开更多的伤口，然后是更多的血液流出，但是他现在根本就想不到这么多，也不容他多想，一旦停下来，他肯定就再也走不动了。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间听见，一阵车轴压过水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一点点游走的火光，如同长龙一般，出现在离他不到三十丈的地方。

        那是一队正在大雨中，缓缓而行的车队。

        他莫名的松了口气，他走对了方向，只要在车队离开之前，他能及时赶过去，他就有救了。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希望。

        于是他加快了速度。

        不过他已经在泥泞中，艰难跋涉了大半夜，身体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些体力，也快要耗尽了，眼前也越发的模糊，他随时都可能再次倒下，可他终究还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挺了下来。

        近了近了，还剩下不到二十丈的距离。

        十八丈，十五丈，十丈……他还有机会，因为车队在大雨中，走的很慢。

        然而就在这时，他浑身上下一阵紧绷，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两点幽深碧绿的光芒。

        不知道过了过久，随着一道闪电划过，一头已经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野狼，龇牙咧嘴中，对着他发出低沉的咆哮。

        他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大声喊。他明白只要他有哪怕露出一丝退怯，那头独行的野狼，都会立即向他扑过来，然后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一头脱离了狼群的野狼，并不可怕，于是他慢慢挺直了背，瞬间就牵动了周身的伤口，疼的他眼前一黑，险些直接叫出声来。

        野狼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它不清楚眼前的人类是不是可以杀死它，全力翻开的狼吻，露出暴突的獠牙，以此来威吓眼前可能随时都会倒下的人类。

        可是它实在是太饿了。一路循着血腥味追踪到这里，简单的思维告诉它，眼前的人类受伤了，血腥味就是从对方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它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野兽的本能，驱使着它必须吃了眼前的人类，要不然它会被饿死。

        夜空中的闪电，时不时的划过天际，一人一狼，就这样对峙着。

        “喀……哧哧……”

        就在这时，伴随着雷霆声轰隆隆而过，又是一道闪电在天边亮起，那头野狼终于抵挡不住，眼前人类身体中散发的血肉味道，在闪电亮起的瞬间，张口犬牙交错的大嘴，向少年飞扑了过去。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少年惨笑了一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此时他也终于在紧张的对峙中，耗尽了体内最后的一丝体力，他很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很想反抗，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就如同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只不过当时面对的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马贼，现在面对的是一头被饥饿和本能驱使的野狼。

        弱肉强食，这才是世界万古不变的真理。

        而就在少年闭目待死之时，不远处官道上的车队中，一辆华贵的马车内，正有着一男一女在秉烛夜谈。

        男子风姿绰约，温文尔雅，女子巧笑嫣然，俏皮可爱，虽说还只是豆蔻年华的年纪，不过却已经出落的娉娉婷婷，长大之后，一定有着倾城之姿。

        不过那少女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不停摇晃着儒雅男子的胳膊，皱着琼鼻不住的说道：“言哥哥，你不是会法术吗？能不能给秀儿施展一个好玩的，我很想看看嘛！”

        儒雅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刮了刮少女挺翘的鼻梁，怜爱的说道：“你言哥哥修炼的是剑道，所有修为都只在一口飞剑之上，剑乃杀伐之器，煞气太重，你还没有开始修行，承受不住我本命飞剑的剑气，等你到了青云宗，通过入门考核后，凭借你的资质，用不了多久便能引气入体，到时候自然能施展法术，这样岂不是更好玩儿。”

        “不嘛不嘛，秀儿现在就要看嘛！”俏丽少女嘟着嘴唇，不依不饶的说道。

        “好好好，那言哥哥就给你施展一个最基础的火球术，让你先见识见识，免得你以后到了青云宗，不认真修炼，那样的话，言哥哥可就没法和伯父伯母交差了。”

        “哼！你是没办法向我姐姐交差才对吧！”娇俏少女撇了撇嘴。

        儒雅男子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声，就要施展火球术的时候，眉梢骤然一凝的掀开窗帘，看了出去：“秀儿妹妹，你先待在马车中不要下来，外面有人遇到了危险，我要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不等那少女说话，儒雅男子手中剑诀一引，伴随着一抹青光从他体内飞出，已经纵身跳出了马车。

        随着那野狼的扑咬，本自闭目等死的重伤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睁开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腥臭的气息，向他扑面而来。

        下一瞬间，他不退反进，电光火花间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毫不犹豫的从狼嘴中，猛地抓了进去。

        “我不能死，必须活下去，你要吃我，我也要吃了你！”

        重伤少年趁着这个机会，飞快的用另外一只手抓住硕大的狼头，一口就向野狼脖子下方最柔软的地方咬了下去。

        一人一狼，顿时在地上不停的翻滚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儒雅青年也刚好赶到这里，饶是他心智坚定，也被眼前这无比疯狂和血腥的一幕，冲击的瞬间失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人一狼，都是停止了动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言哥哥，你在哪儿？这里好黑，秀儿害怕！”

        一个少女的声音，忽然在树林中响起，那个叫秀儿的少女，在看见那儒雅青年后，俏脸一喜，赶忙跑了过去，嘟着嘴说道：“言哥哥，这里这么黑，还下着这么大的雨，哪里有人啊？我们还是赶快回车里去吧！”

        说着还一脸好奇的看着四周。

        “可惜来晚了了一步！”儒雅青年轻叹了一声，不露痕迹的向旁边走了两步，挡住了身后的惨状，看着少女，一脸无奈的说道：“有可能是我感应错了，走吧，雨下的这么大，跟我回马车，言哥哥用法术帮你把身上的衣服烤干。”

        “哦！”

        少女秀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就要跟随那儒雅青年往回走的时候，大大的眼睛中，忽然露出惊恐的神色，惊声尖叫道：“言哥哥，有鬼，有鬼啊！”

        儒雅青年神色一变，急忙将少女护在身后，闪电“喀哧哧”而过，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手中抓着一颗兀自还在跳动的心脏，正没有丝毫感情的看着他们。

        不过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眼前也跟着变得一片模糊，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依稀看见一个人影，向他飞快的跑来。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的傍晚时分，那个在他昏迷之前看见的儒雅青年，正在给他身上的伤口包扎换药，儒雅青年一见，温和的笑道：“你终于醒了！”

        少年脸色一变，充满了警惕之意，就要起身的时候，那儒雅青年摇头道：“你的伤势太重，现在还不能动，要不然伤口就会再次裂开，我身上用来疗伤的药，带的并不多，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还是继续躺着的为好。”

        “谢谢！”

        听对方这么一说，少年果然没有再动弹丝毫，静静的躺着，任由对方帮他处理身上的伤口，只是眼底的那丝警惕，并没有消失，反而隐藏的更深了。

        没过多长时间，儒雅青年把他身上的伤口，全部重新包扎好后，若有深意的看了少年一眼，笑道：“忘了介绍，我叫白慕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牧离！”声音从少年的口中发出，显得异常的嘶哑：“放牧的牧，离别的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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