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江山赋你
晚夕，周澈一回来，还未走近朝晖苑，便听闻里面传来丝竹声。
奇怪，他院里的丫头没人会乐器……
周澈敛眸一想，心中便知晓了大概，阔步走进去。
不出所料，清风明月，梅花弄影，皎皎月光下，薛千正一手抱着琵琶，对面坐着灵芝、芍药等人，这些人手中各个拿着琵琶，正在听薛姑娘弹曲儿，表情极为认真。
周澈在月亮门口住了步子，李琦正欲说话，被周澈抬手制止。主仆二人不作声，望着那幅画面。
只见薛千弹了一小段，然后给灵芝等人讲解，一边说着一边上手，告诉她们如何转轴拨弦，丫鬟们听得极为仔细，芍药已经能弹成一小段了。
“姑娘，可是这样？”
“对，手再靠下些……”
“姑娘，我太笨了，还是别学了，我去烧水……”
“别着急，慢慢来就好……”
说话声与笑声夹杂袭来，伴随着一两声稚嫩的琴音，在梅下独成一道风景，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人。
她在作甚？
周澈蹙眉，脸黑了一分。
“不成体统。”一声喃喃，走了进去。
灵芝第一个听见动静，忙放下起来，笑说道：“你回来了，我这就去上晚饭。”
“不必了。”周澈淡淡道，目光一直锁着薛千。
灵芝干笑着解释，说薛姑娘如何心血来潮，抽出闲暇时刻教她们奏曲，饭后正好闲来无事，又道：“薛姑娘说世子爷也爱听曲儿，想着等咱们几个学会了，以后不怕世子爷无聊打发时间了。只是我手笨，是个干粗活的人，远没芍药学得快……”
芍药忙笑：“是薛姑娘教的好……”
李琦咳了一声，丫头二人这才住嘴。
其实灵芝早看见了周澈脸色不好，只是素来这朝晖苑自在惯了，想着世子爷不会计较这个，何况王妃爱听曲儿，薛千又本是个弹曲儿的，因此才一时放开。
薛千这时也站了起来，装傻充愣，吃吃笑道：“胡不归我已全学会了，何时你有兴致，可否赏耳听一曲？”
周澈看她半晌，不回答她的问题，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却和他的神情不想匹配：“信已经送到了。区区小事，不必动辄功夫来谢我。”
他指的是今日的授琴，以为薛千是谢他送信之恩。
说完，周澈便转身进了屋子。
薛千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何谓弄巧成拙？这便是！
她将琵琶塞进灵芝手里，并嘱咐她们不要进来，随后也进了门。
周澈来到屋后，才发现桌上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碗粥。看样子，并非是灵芝的厨艺，倒有些出乎意料。
身后一声轻响，脚步熟悉，周澈并未转身。
“你可吃了？”
“没吃……”
“没吃还有心思授琴？”他语气冷冷的，带一丝嘲讽，却比方才已经缓和了许多。
薛千笑了笑，走过来，趁势讨好：“等你回来啊，你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周澈倒也没拒绝，坐下来，拈起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不过是家常小菜，味道与平时相差无几，可在周澈口中，此刻却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他慢慢放下筷子，说了句：“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
薛千脸上的笑容凝滞了，讪讪收回视线，想着措辞。
她做的还不错啊，明明灵芝尝了都说好的，她厨艺不精，唯独会做这两样小菜，自诩十分满意，定能夺某人胃口。不想却……
“我院中若有此粗劣的厨子，定然将她赶出去。”周澈又补了一句。
薛千脸色已十分难看。
三思之后，她一下子坐了下来，反正菜品已经很烂了，还在乎什么？倒不如破罐子破摔。
再者，她已低声下气到如此地步，还要她如何？做人不能太过分……
“那菜是我做的。”她直截了当，偏着脸，神情冷漠。
室内寂静了半刻，仿佛空气皆已凝固。
半晌，她听到一声筷子响，周澈已然重新拿起筷子，开始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自始至终不吭一声。随着他的动作，薛千慢慢转过头来，神情亦逐渐柔和。
“我素来不拘小节，对吃食更是如此。论成品，菜只值三分，可念在有人尽心尽力上，三分的菜倒也可吃一辈子。”
薛千咬牙忍住笑。
这不是自己打脸么？前边还说了“有此粗劣的厨子，定然将她赶出去”，后边便说“不拘小节”。
不过薛千却没说话，她知道前者是他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她吃得慢，周澈吃完她还在吃，猛一抬头，发现他正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幽凉，似蒙着一层雾，看不清眸色。
薛千心中一颤，脱口而出：“我信上只写了与你相关的事。”
周澈“嗯”了一声，面色不变。
薛千怔忡，纳闷他为何丝毫不吃惊，也不问问她写了什么？
正在疑惑间，只听他道：“今日的饭，你未曾给别人做过吧？”
“做过。”薛千诚实。
周澈愣了下，蹙眉。
“给师父和秋生做过，如何？”她大大方方看着他，令周澈无话可说了。
周澈摇头，撇开视线。
“本姑娘忙得紧，哪有闲工夫当别人的老妈子？虽说我这厨艺并不强，可也没有给人家白做饭的道理。”薛千一板一眼说着，说罢笑了笑，眨眼看向他，“世子爷，您可是头一个。”
周澈凌厉的眼风扫了她一眼，嘴角绷着笑，起身向外走去，丢下一句：“无聊。”
夜更深了些，天已有些暖和。
初春时节，月色撩人。
饮罢清茶，薛千在庭中的石桌旁坐下，拿起方才那琵琶，试了几个音，开始弹起来。
白芷过来叫人，见薛千正弹曲儿，便未打扰。周澈向她使眼色，白芷便轻轻走过去，将手里的风裘披在她身上。
未过多时，周澈手里也多了一把玉箫，薛千弹的正是《江山赋》，箫音一起，琴音便弱了下去。
琴箫合奏，琴本就不能盖过箫。
暖暖灯光中，一曲《江山赋》流淌在夜色中，伴着微凉的和风，被送至了九安院。灯笼下，燕王妃披衣而立，身后慢慢走出了拄拐的燕王，夫妻二人无言，静听着传来的乐声。
“是时候了，证据确凿，只差这一趟了。”燕王妃淡淡说道，声音柔和。
燕王笑了笑，望着满天的星子，长吁一口气：“等他们回来，府里也总该热闹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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