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朱者赤近墨者黑
念初转念想到小弟念恩，不禁惴惴不安起来。只以不胜酒力为由请安先退了席。
离席之意不假，酒意上头也是真，行至花园时，念初已经醉意阑珊，步履不齐。
只是这时，原本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天，却又下起了清汤细雨，宝笙赶忙护着念初，朝花园旁的朱廊快步走去，春雨微凉，将念初满身醉意驱逐的无影无踪。
二人行至廊中时，念初已经如梦方醒。
此时，满园水雾蒸腾，水泽氤氲，已经看不清远近花景，只听耳畔雨水落地如珠，叮叮咚咚，淅淅沥沥。
寒潭池水早已解冻，碧水蒙纱，春燕剪水低飞，溅开朵朵水花，荷叶田田搅乱一池涟漪朝两边摇曳散去。
念初驻足看着远处雨景，不由有些怅然，抬手轻轻擦拭了额角未干的雨滴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你这狗奴才，谁让你挡在本少爷前面磨磨唧唧的！我罚你学青蛙跳到湖里去。”席念恩霸道的叫嚣声稚气未脱。
念初蹙眉循声望去，朦胧中只见湘竹撑着伞站在湖畔，伞下站着一个银灰色长袍的男童，一个青衣下人兢兢战战的跪在雨中，对着男童连连叩首作揖不停，绵绵细雨早已将下人浑身淋湿。
只听下人求饶的声音从雨中隐约传来。
“求少爷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的实在是不知道少爷在身后！求少爷饶了小的吧！这池水刚化冻没多久还冷得很，小的要是跳进去，只怕小命都没有了！”
下人说着，又连连磕起头来。
“不行！谁让你这狗奴才今天挡了本少爷的路，必须要惩罚你！你要是能像青蛙一样跳到荷叶上不沉入水中，那你就不用跳到湖里去了！”席念恩圆圆的葡萄眼咕噜咕噜一转，蛮横地说道。
念初冒雨前行，越走越近，席念恩的声音越清晰，她脚下的步伐越觉得沉重，才几日未见？平日连蚂蚁都不敢碰的小弟就变成如此顽劣的模样？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想到这，念初只觉心中一阵刺痛，自己如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穆氏毁了念恩。
冲上去，使出浑身力气，将满心的恶气发在了湘竹身上。
“啪！”
一声脆响。
吓得湘竹愣在了那里。手上一软，伞也掉在了地上。宝笙赶忙将伞捡起站在了念初身旁。
念恩原本就是孩子，哪里有那么多仇恨心思，此刻见是姐姐来了，开心的扑在了念初怀间。
“姐姐，我都快想死你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想抱抱你，可恨这些下人偏不让我叫你！”说着鼓着一张气嘟嘟的小脸，不满地等着湘竹朝念初抱怨道。
湘竹本想还口却被念初狠厉地眼神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大小姐心性大变府中下人人尽皆知，自己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一只手捂着被打的脸，一只手想去拉席念恩，却不料被念初一把将伸过去的手打开。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大夫人让你教养少爷，你就是这么教养的吗？难得你们这些人也是读书识字、知书达理之人，怎么能任由他欺辱下人？”念初说着，狠狠瞪了一眼湘竹。
一旁跪在雨中的下人犹如抓住救命的稻草，连连求道：“求大小姐开恩啊！小的真的什么也没做，就是不小心挡住了小少爷的去路，小少爷就要罚奴才学青蛙跳舞呢呢！这湖水冰冷，小的跳下去就算不死也得大病啊！”
念初烟眉拢愁，低下身子，看着念恩天真无邪的小脸，又不忍斥责念恩，只得装作愠怒地样子问道：“母亲原来不是教过念恩吗！要礼贤下士，宽以待人，母亲才走了几天念恩怎么就都忘了呢？如果母亲回来看到念恩这么不乖，会伤心的！”
念恩被念初说的委屈，小嘴一撅，眼泪柱子连串儿吧嗒吧嗒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呜咽道：“他们说母亲走了就不回来了，姐姐也不要念恩了，所以念恩是被人遗弃的小孩，没人疼念恩了！”
听念恩这么说，念初不由悲从心生，眼底湿润眼泪混着脸上的雨水一起落了下来。
“胡说！姐姐怎么会不要念恩，念恩是姐姐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姐姐怎么舍得不要念恩呢！”
“姐姐骗人！如果姐姐还要念恩为什么要把念恩送在三姨娘的身边去呢！湘竹说因为没有人喜欢念恩所以念恩就会被坏人欺负，所以念恩要变得比坏人强大，才能不让坏人欺负……”
念恩不过才5岁的孩童，哪里能清楚的明辨是非好坏？他们怎么能够忍心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去折磨一个幼童？
念初心中恨意如涨潮的江水呼啸而至，看着面前哭得和泪人儿一样地念恩，忍住眼中的泪水，这个仇他日自己一定要让穆氏加倍奉还！
想着，起身目光如冰刃一般狠狠落在了湘竹身上，“以后若是再叫我知道你教唆小少爷做坏事，就不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说着又怕念恩淋雨生病，便让宝笙先带着念恩离去，又让跪着的下人离开，方才又警告湘竹道。
雨水将念初浑身淋湿，长发滴答着水滴贴在脸颊上，一双眼不知是醉酒还是愤怒竟变得赤红，犹如被猎人陷阱困在大雨中的猛兽，只待时机便要反击。
“小的以后不敢了……”
念初心知湘竹也不过是替人办事，为难她也是于事无补，便让湘竹退下了，心中却明白，为今之计不是报仇而是先救念恩出狼窝才行！
廊下，席满蕙将刚才那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凝望着雨幕下的念初，花眼灼灼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如今的席念初实在让她看不明白，难道她原来一直都在做戏？
那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席念初？是原来那个躲在大夫人身后胆小怕事的席念初，还是在早晨面对席允贤质疑聪慧机敏的她，亦或是刚才宴席上为了席念恩大义凛然的她，又或者是眼前这个在弟弟面前柔肠百转恋爱仁慈的她，更或者是面对湘竹狠辣专断的她呢？
给身边梅生使了个眼色，梅生会意拿着伞匆匆朝席念初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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