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图谋
离开岳桐杉这十天里，黄大爷不被当作人看。
他被桃楼的人带到了渡口，被安排了工钱最少的商船搬货。
黄大爷不服气，一下扛着十口麻袋，嘚瑟的在监工面前走过。监工见到那小山一样的货物，果然被吓到了，上报了陆老爷。
白塔城有白塔河穿城而过，陆家在上一辈买下了白塔河渡口的管理权，渡口的监工渡夫渡工都由陆老爷安排。陆老爷一听竟有此等怪力奇人，立即安排黄大爷去建造花楼。
花楼，是陆家在白塔河上建造的一艘大船。船共三层，镶嵌金玉无数，缠绕锦缎不尽。陆老爷喜爱花，便以花为主题装饰船，此船也被称作花楼。
花楼高五丈有余，船底相对窄小，为了防止倾倒，陆老爷便命人在河中安置木桩。撑楼木桩粗大，凡人之躯运输起来都费劲，更别说投掷于河底。而黄大爷的出现，刚好解决了这个难题。
陆老爷高兴坏了，听说黄大爷欠桃楼的款，更是起了歪心思。他传话桃楼，务必要将岳桐杉留下，不论手段。
此话传到梦莲耳里，立即被她压住了。
然而，消息走的快，黄大爷疯得更快。
那一日，他红了眼，一头撞断了那两人合抱粗的木桩。他在街上乱跑，闪电般神速，几个工人东头抓西头找，愣是连块衣服边角料没碰到。
陆老爷知道黄大爷天生神力，哪见过这种变态架势，什么坏心思也不敢了，屁滚尿流喊来衙门救命。
最后黄大爷跑进工人仓库，吃了十人十日的粮食，被衙门逮到空，才捉进了大牢。
黄大爷说：“我的意识一直很模糊，今早大牢来送饭，那个饭简直难吃到令狗作呕，我便清醒了过来。炸了大牢，我就出来找你了。”
岳桐杉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黄大爷，衣服尤其是胳膊肩膀部位破损严重，还有一股霉味，确实像是经历过牢狱之灾的壮劳力狗。
黄大爷抓起岳桐杉被泡发的手，轻轻搓了几下，“看起来，你过得好像也不好。你要是不喜欢这里，这点功德咱可以不要。”
救人救城，大明大义，都可以积攒功德。功德，相当于仙界的钱财，是各大神殿日常维修和消遣的流水支出，也是飞升的重要考量标准之一。
岳桐杉缩回手，心里算盘一敲，本着有钱不赚是傻子的原则，毅然道：“当然要救，救得轰轰烈烈，说不定就有神官看到我们了。”
黄大爷满意似的轻拍了拍岳桐杉的头，说：“有点觉悟，不过这次麻烦不算大，不至于轰轰烈烈。”
黄大爷并不是无缘无故疯的。他失去意识前，见到了鲛人。
就在花楼的最底层货仓。
鲛人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一是眼睛，二是歌声，不能看不能听，否则将会被控制。
黄大爷是狗妖，鲛人不会直接控制妖，但会放大妖的原始本能。
动物系妖的原始本能一个，活下去。可以解释为，食物和繁衍。
黄大爷选择了食物。
听到这，岳桐杉愣了一下。她无法想象黄大爷变成泰迪黄，日天日地日空气的画面。
她甚至没有见过，黄大爷还是大黄狗时，做出什么奇怪举动。一直没注意，也一直没做绝育。
她竟然养了个清心寡欲狗？
黄大爷发觉岳桐杉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有这么值得遐想吗？”
岳桐杉尴尬得咳嗽几声，“然后呢。”
黄大爷说：“鲛人是一种极度团结的妖。陆老爷抓了一只鲛人，其他鲛人必然会来救他，你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鲛人群的声音。只要我们去把花楼底下的那只鲛人放了，就可以避免妖和人的冲突。”
岳桐杉说：“言之有理，所以我们该怎么做呢。”
黄大爷说：“把花楼炸了。这么劳民伤财的东西，不留也罢。”
岳桐杉一阵无语，“我看你是还没疯够。陆老爷可是大财主，咱俩炸了他的楼，他肯定要告咱，以后咱俩就要过上亡命天涯的日子。你没脸没皮，我还得在这个世界苟着等爹呢。”
黄大爷说：“我不是已经炸了他的楼吗？”
岳桐杉扶额，“一个厨房能跟花楼比吗，花楼可是陆老爷心血，哎呀反正就是不能炸。我有个办法，你要听我的。”
夜幕降临，白塔城灯火通明。
往常的明亮是为了夜市，而今晚却是为了两个不见踪迹的犯人。
那日黄大爷的疯狂居民有目共睹，虽然当时没有伤到人，但谁也不能保证，他那一身蛮力会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一时间人心惶惶，家家户户不敢熄灯。
而白城最大的印刷店外，正徘徊着两个狗狗祟祟的身影，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娇小玲珑。
娇小的四下观望无人，便贴近店门，敲了敲门扉，迅速闪到一边听里面的动静。
高大的紧随其后，他“啧”的一声，抬脚就要踹门。
“你干什么！”岳桐杉一把抱住了黄大爷的腿。
黄大爷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岳桐杉抱着腿死死不放，压低嗓门，“说好了这次听我的！你快听听里面有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可以踹了吗？”
“不行！”岳桐杉从怀里掏出一只发簪，插进锁眼里一阵乱捅。
没捅开。
黄大爷都等急了，说：“你到底会不会撬锁啊。”
岳桐杉回头，尴尬的挤出个苦笑来，“我看话本里都是这么干的。”
黄大爷说：“看话本怎么会学会这种东西，让开。”
岳桐杉乖乖让开，把簪子递给黄大爷，“你温柔点，这是梦莲姐姐送我的。”
黄大爷边捅边问：“梦莲？谁？”
岳桐杉脸上顿时挂上一副花痴相，说：“桃楼里一个小姐姐，超级漂亮，超级温柔。这段日子都是她在帮我。”
黄大爷说：“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我看你在小树林的教训还没吃够。她跟你非亲非故，对你好，八成是有所图谋。”
岳桐杉不服气，反驳道：“那不是还剩两成吗。”
黄大爷也没好气，说：“剩两成是私生子。”
“咔嚓”，门锁应声打开。
屋内一片漆黑，黄大爷指尖燃起火焰，照亮环境。他把火离得岳桐杉有些距离，岳桐杉并没有很在意。
入门是一道屏风，上面挂满了印刷的作品。屏风旁堆着一些书籍，似乎是成品，还有许多空白纸页。屏风后，有一块大白布，盖着两个大圆桌子形状的东西。岳桐杉扯下布，顿时发出一声惊叹。
两个大圆桌，以中心为点被分成一圈圈凹槽，槽内嵌入石块雕刻成的字。一块块石块，刻着方方正正的字。字体上已经有些发黑，似乎是沾染墨迹。
“这不会就是，活字印刷术？”
岳桐杉陷入沉思。
她不会穿到了真实的历史里吧，不对不对，要是真的，那这些妖魔鬼怪都是真的了。也不对，她的狗是她看着长大的，肯定没有十八。她会穿越这件事就已经够离谱了，这里肯定是平行宇宙！
岳桐杉自己小声嘟囔，语速很快，黄大爷听不清又听不懂，语义理解得头都大了，说：“这玩意怎么了，快干你正经事吧。”
“在干了在干了。”岳桐杉借黄大爷的火光，一个个扣着字块。
黄大爷问：“你一路上神神秘秘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明显吗？印刷告示呀。”岳桐杉头也不抬，“我要在城里发告示散播谣言，说陆老爷触犯河神，必须归还河神之子，不然降下天怒。咱们要把场面办的神秘一点，看起来要不可能完成。要是踹门偷纸，明摆着是人为，影响可信度。”
黄大爷说：“嫁祸神威，不愧是你岳小仙能干出来的事。”
“这叫利用舆论压力迫使其达成目的。你说花楼劳民伤财，白塔城肯定有人不满陆老爷。他不是找我要精神损失费吗，我就让他真有损失。”岳桐杉从诸多字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河”字，小心放进一旁的木盘中。
光线昏暗，她找的格外慢，黄大爷举着手都酸了，说：“你就不能用法术找吗。”
岳桐杉微微一怔，说：“我不是被剥夺了神格吗？还会法术？”
黄大爷说：“神格看不见摸不着的，剥夺的表现各有参差。但仙界灵气极其浓郁，随便一株花花草草都能成仙，你再怎么废物，好歹是个仙躯，总不能一点也不会吧。”
岳桐杉一听，顿时不高兴了，直接开摆，说：“你也没说过我会啊，我不管，我失忆了，我就是废物，怎么用法术我都忘记了，你会用你来找。”
黄大爷轻啧一声，把岳桐杉挤到一边去，一手掌火，另一只手悬于圆桌之上张开。
“要什么字。”黄大爷说。
“白、塔、城、陆、平……”岳桐杉每说一个字，桌子上相应的石块微亮，飘浮在空中，飞进木盘，很快便完成。
接着是印刷。
岳桐杉凭着自己平日刷视频勉强一点理解，笨拙刷墨铺纸。在印坏四张后，黄大爷终于忍不住了，抢来刷子，两三下便印好一张通告。
那一刻，岳桐杉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狗都比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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