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宫

贵妃娘娘的生辰在中秋节前几日，她请命召见家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妃想见家里人需要先向皇后娘娘请命，由皇后娘娘斟酌同意后再报予圣上，圣上批准后方能由宫卫到宫妃娘家接人，一路护送进宫。

        继皇后赵氏虽历来与贵妃面和心不和，只是人家弟弟上个月受伤一事被闹得满城皆知，她倒也不好在这种事上难为她，准了贵妃的请命后，就由尚宫局的姑姑呈到圣上那里。

        圣上手里拿着贵妃的请命折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来。

        当年的夺嫡之争可谓惨烈，他一个地位最下乘的皇子能够杀出重围，镇国公功不可没。他犹记得前太子逼宫时，是镇国公将他护在身后，在满宫的喊杀中辟出一条血路，护住了他的性命。

        后来只要提到镇国公，他总忍不住想起那日漫天的血沫，他看着一个人接一个人倒下，血肉之躯在刀光剑影中如此脆弱，

        在先皇的护卫包抄反军，局面稳定下来后，镇国公才带着满身的伤，轰然倒在他身上。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登基后亦没少杀人，可真真切切感受到死亡还是最初躲在镇国公身后，无数人的血带着温热溅在他们身上，空气中尽是腥甜。多年过去，偶尔午夜梦回，依然令人胆战心惊。

        这时福海轻声端热茶上来，清幽的茶香打断了圣上的回忆，他头一侧，问旁边的福海道：“朕记得镇国公的腹遗子，前些日子被婧和府上的马车撞伤了。”

        福海略一思索，回道：“正是呢，不过现在已经大好了，公主前些日子还到国子监亲自赔礼道歉了。”

        圣上说：“婧和是有分寸的孩子。不过这个顾玉，今年”

        福海立刻道：“今年顾世子也有十九岁了。”

        圣上沉吟一声：“都十九年了啊，日子过得真快。”

        福海说：“先前奴婢在国子监还见过顾世子几面，生得俊雅，听说读书也不错，倒是与镇国公那威武的性子有些不同。”

        圣上笑道：“当年镇国公除了兵书，看见字就头疼。到时候顾玉进宫面见贵妃后，你着人请来，朕要好好瞧瞧。”

        转眼到了顾玉进宫的日子，宫卫一大早就到了国公府来接，顾玉先去了正院向大夫人问安。

        前几日大夫人脾胃受凉，缠绵几日，仍不见好，刚进屋子，就见床帏外挂上了厚厚的幕帘，顾玉挑开进去，大夫人正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虚弱的说：“是我自己不争气，白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说着，流下一行泪来，十分凄楚。

        顾玉知她思女心切，只是进了天子宫苑，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亦是不能过了病气给宫中贵人。

        顾玉接过侍女的汤药，伺候她服用，劝解她道：“母亲养好身子，日后总还有机会，母亲若有什么话，我带给阿姊。”

        大夫人靠在引枕轻轻摇摇头，她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只能归结一句：“让她千万保重自己。”

        顾玉握住她的手，应了下来。

        踏着金灿灿的晨曦，顾玉跟着宫卫入宫，过了乾清门，由尚宫局的姑姑来接，行走在狭长的宫墙之间，耀眼的阳光铺照在雕龙琢凤的金瓦上，可宫道上却布满阴影。

        一路来到景秀宫，贵妃娘娘已严妆守候在廷中，见到顾玉后快步上前，待顾玉给她行过礼后，便执起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长高了。”

        景秀宫的掌事宫女碧螺笑语晏晏地拉着尚宫局的姑姑道：“好久没见姑姑，去我房里吃茶。”

        宫里没有蠢人，尚宫局的姑姑已经将人送到贵妃宫里，知道家人相见有不少体恤话要讲，自无不从，答应下来就跟着过去了。

        贵妃将顾玉带进景秀宫正殿，宫女们关上门，贵妃便抱着顾玉哭了起来：“阿姐的好玉儿，都长这么大了。”

        顾玉任由姐姐抱着，也不禁热泪盈眶，从小到大，嫡母严厉，姨娘偏心妹妹顾琼，只有阿姐把她呵护在手里，教她吃饭穿衣，幼时的温情大多都是阿姐给的。几年未见，彼此变了模样，感情依然深厚。

        贵妃放开顾玉，小心地摸摸顾玉的身子，说：“冷大夫怎么说，身上毒可都清完了，胳膊好全了吗？可有什么后遗症吗？”

        顾玉道：“阿姐放心，已经全好了，没有后遗症。”

        贵妃又忍不住落泪：“都怪阿姐，没有保护好你。”

        顾玉扶着她的肩膀，安抚她道：“阿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原是我一时大意。也是幸好，这点心没进六皇子口中。”大概是遗传了苏姨娘的高挑，顾玉要比阿姐高上半个头，也因此混迹在男子之中不至于显得矮。

        贵妃哭道：“阿姐都不敢想，你替他受罪，若是真的就此，就此阿姐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在宫里做娘娘要端庄贤淑，要恭顺克己，贵妃入宫以来，也是第一次如此失态，知道顾玉中毒之后，她日日睡不好，吃不香，时时刻刻悬着心，私底下将宫里人查了一遍又一遍，有一丝一毫嫌疑的，要么找借口打发了出去，要的调到洒扫处，不让进屋。

        早先往国子监送茶点的宫女受不过刑，召了，原来有一次，她偷懒没有给六皇子更换茶水，六皇子下学回来，本就身子冷，又喝了一肚子凉茶，当夜就犯了胃疼，贵妃知道后将她打了几板子，她却因此怀恨在心。

        后宫中周宝林曾经半路截了贵妃一次恩宠，就此结下梁子。按说贵妃不必将这小小宝林放在眼里，但这周宝林的眼睛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圣上对其颇为在意，贵妃做什么总归要多些顾虑，两人之间的恩怨一直牵扯不断。

        周宝林身边的小太监曾与这送茶点的宫女在一处做事，因缘巧合下与她搭上线，三两句就哄得她做下这等事情。

        拿住人时，这小宫女还呆呆愣愣，甚至都不知道她给六皇子下的药有毒。

        可惜投鼠忌器，贵妃还得顾忌顾玉女子的身份，就算人证物证具在，也不能大张旗鼓过去问罪，否则圣上那里万一派下御医，欺君之罪就瞒不住了。

        最重要的是，此事查到周宝林那里就查不下去了。一个小小宝林再怎么受宠，也不可能从宫外拿到毒药，将一切事情做的如此顺利，其间谁又在推波助澜，谁又是那个坐看鹬蚌相争的渔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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