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修罗鬼面
悠悠转醒，入目是熟悉的白纱帷幔，银钩随意勾起一侧，另一边无拘无束散在床沿。条件反射去摸脸，触手温热掌心粗糙，果然面具已被人摘下，祈川的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来不及细想飞快起身，却眼前一黑。砰，有什么物件被踢倒在地，而他这才发觉额头的位置隐隐作痛。
方稳住身形，“祈川，没事吧？”随着一声询问，房门被推开。
除了离宁离堂主，还有谁敢这般大咧咧不等屋主回应便进出的。不过，也就他一人。
“怎的爬起来了，不多躺一会？”笑眯眯的模样，看不出担忧，还顺手扶起倒地的竹椅。离堂主说：“嗯，现在这张脸真是越看越顺眼。”
抿了抿唇，祈川垂下眼眸：“堂主，莫开玩笑。”伸手摸向书案一侧，想要取回面具重新戴上。在看到一道明显的裂缝后，楞了楞。
骨节分明的手搭上面具一角，“放心，他们不敢进来，”离宁调侃道，“偶尔也要晒晒太阳，瞧你浑身上下估计就这张脸最为白净了。”
与分明骨节一般惹眼的，是几乎布满手背上的疮疤，丑陋狰狞，自指尖蔓延至广袖内。
祈川一时怔忡。
循着他的目光，“啊，上回驱赶几个魔族宵小时一时不察，”离宁不甚在意，举起受伤的左手，“少言已经把他珍藏的所有伤药都贡献出来，每个都试试，指不定哪个就能治好。”边说着，边握拳摊掌比划，不亦乐乎。
张嘴，话又梗在喉咙。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这个，”将瓷瓶搁置书案，祈川扭过脸，“您也试试。”话音未落，修罗鬼面已重回脸上。
心底默默叹气，离宁知有些事外人不足以言道。就像修罗鬼面，就像这小瓷瓶，洛冰留下的物件，这孩子一直当宝。
祈川令人看不懂，看不透。
明明早已拥有高深的修为，至少据云莽长老私下对他坦言：“这小子，怕不是魔族派来的卧底？”否则，陆镜尘都扛不过的最后一道天雷，祈川如何抵挡？
彼时，他嗤之以鼻。离宁将云莽的话告知少言后，金少言的白眼差一点翻出天际：“灵修堂尽整阴谋诡计，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洛冰的徒弟，他们管不着。”
洛冰，护短。
执法堂剩下的三人，亦然。
当祈川一身血腥从地狱爬出来，修罗鬼面覆面的那一刻，他们便知，洛冰留住了他的小徒弟。而执法堂，终有一日会失去他。
那一场的惨烈，参与者都在竭力忘却。唯独祈川，唯独执法堂……
离宁拖着竹椅至书案旁，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忽地停止。“问你个事，”待他望来，离宁的手中多了一封黑底金粉描字信封，“真的考虑清楚了？”
呼吸一窒，在看清极尽奢华的“离堂主启”四个大字后，鬼面后眉头紧锁，祈川：“他，给您的？”
不假思索，离宁点头：“魔尊是不是有钱没处花？见了他，记得转告，我可以帮忙的。”才一会儿功夫，指腹粘上不少金粉。比起第一次见着它躺在书案上，亮闪闪富裕得快红了他的眼。
“……嗯，”祈川有些尴尬，搁在案缘的手不自觉去揉卷起的书角，“您既已都知道了，为何没有……”
“为何没有告知宗主和那几个老东西？”仿佛知道他的疑问，离宁嗤笑道，“不错，背叛宗门者轻则废其修为，重则断其根骨，宗主令下，执法堂听命刑之，违抗者与叛宗门者同罪。”
门规戒律，离堂主烂熟于心要超过任何人。
祈川没有说话，指腹压下了变样的书角。
幽幽长叹，“可惜啊，”抖了抖信封，抖落最后一丁点沾染的金粉，离宁话锋一转，“谁让你爹大张旗鼓正准备着广发请帖，誓要聚齐魔界众人恭迎少主回归。眼看哪，我也就快瞒不下去了。”
还给他也发了一张？离宁也是醉了。
满眼错愕，“我、我不知道。”自打认回这个爹，祈川与他见面不过数次，最近的一次就是答应回魔族。
离宁摆了摆手：“你当然不知道，你爹那脾性，你若能料得着，今儿个他也不是你爹了。”
只不过，“幸好，还没有人知道魔族少主是谁。”也亏他拦得快，离宁想来仍一头汗，不禁咕哝了一句，“还好你没随你爹那脾气，急起来真能被吓出病，你娘应是一个顶好的人，才能受得了。”
修罗鬼面后，舌尖舔过干涸的嘴唇，泛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若堂主知道，是无为宗为牵制魔尊而害死他的娘亲……就连师父，也是为了无为宗……握手成拳，指节泛白，祈川不禁咬紧牙关。
“祈川，”离宁将信函递给他，“我与魔尊商量过，望你暂缓回到魔族。”
不待他反对，离宁解释道：“不为别的，为了你师父。我已查到些眉目，但仍还不够，我希望你能暂时留在执法堂。一年，一年为期，一年后无论结果，我定不拦你。”
总是笑眯眯无谓的模样，祈川在这张脸上看到了沉重、悲切。
或是因为离宁的话，亦或是为了洛冰，平静的心底渐渐起了微澜。
“好。”
悬着的石头落地，欣慰地望去，目之所及修罗鬼面上那道从额角向下的裂缝——离宁轻轻地，仿佛喃喃自语：“多谢。”
“啊，我这记性。”看着面具，离宁想起另一桩不算太重要的事，“石头，那块石头，我们几个轮番探过，它好像快要，孵化？”
孵化？话题跳得太快，祈川不确定地重复：“堂主说的是，石头孵化？”
“很稀奇哦。”回应他的是讪讪一笑。
就在乌白鱼和裴文卿把祈川连同那块祸石一块扛回来，祈川昏迷之际，他们对石头进行了一番探究。最后得出的结论——石头果然是活的。
故意忽略白鱼的洋洋自得，私下荷塘扫除一月的惩罚，离堂主不想免了。
“活的？”祈川想了想，“是精怪？还是别的？”妖魔二字，现今他有些说不出口。
“都不是。石头里藏着一道仙气，纯净无垢，稀奇就稀奇在这。”
他们也被吓了一大跳：这石头，是要成仙哪？！
“君遥曾饲养过灵禽，他觉得石头里头的仙气虽纯净，但并不足以让它靠自身破出。”
祈川认真地听着离宁讲述，虽不知道石头与灵禽有何关系，但也没提出质疑。
“咳咳，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还有个法子能助它一臂之力。”眼皮抬了抬，见他没说话，离宁索性大了胆子，“你说，若是将这石头，比作鸟蛋鸡蛋鸭蛋，诸如此类，什么法子是最好的？”
难怪之前会说，“孵化。”祈川恍然。
“太好了，你金师叔也说，这个任务非你不可，”迫不及待，离堂主飞快甩锅，“你沐师叔说他会亲自指导你，届时你只要好好观察，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
祈川越听越不对：“等一下？”
啪，离堂主又恢复了长辈的亲切，拍了拍他的肩膀。
离堂主说：“孵化石头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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