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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陆酿没有回答凌知寒的提问,而是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攻陷他的防线。

        他的这段说辞其实与事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阿狗化身之日,白泽现出元身带他脱困,甩开景家追兵之后,便直奔天火城城主府,将阿狗丢于凌府门前,随后独自离去。

        他并不担心被放置于门前的阿狗会遇到什么意外。凌家的门童也好,下仆也好,只要出了门,见到门前的麒麟幼兽,自会即刻向城主夫妻禀报,而那之后,阿狗便会获得最好的保护,他无需再多挂念。

        白泽以异兽之身逃脱了虾兵蟹将的追捕,本想找一避世之所,从此隐居度日,却没有想到,为了追杀他,景家老爷竟会亲自出马。

        他想不通,一小袋灵石,怎么就会引出如此大的动静。直到他看见一条身披锦袍的银龙在他面前化作人形。

        那皎洁的银鳞与他自己身上的遥相呼应,暗暗喻示着什么。

        “景老爷——”他说。

        而那人却拔剑怒叱:“你这孽畜!”

        那剑散发着冷冷的银光,瞬息之间,从他头顶掠过。呼呼的剑风刺得他双目发疼。

        片刻之后,比那强烈千百倍的痛感自头顶传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跌落在地的一对断角,梦游一般地再次喃喃道:“景老爷……”

        景留年不打算听他多言,再次举手挥剑。

        就在这时,一股挟卷天地的狂风冷不防地向他二人袭来,顷刻之间,瓢泼大雨迎头而至,将天地搅得一片混沌。

        在这暴烈的风雨之中,虎首龙身的异兽忽地发出一声长啸,接着便像是被风卷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泽本该死于景留年的剑下的,可谁又能想到,那一年的夔风,竟是为他而起,那一年的夔牛,是为他而入水的呢!

        白泽没有死在景留年手中,他乘着夔风躲进断崖绝壁的山洞之中,在狂风暴雨的啸喊声里坐化,成了景家从古自今的第一头神兽。

        ……

        陆酿故意将这一段故事隐去不说,表情漠然地看着凌知寒的反应。

        凌知寒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人,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方寸大乱,但他眼中那细微的侥幸,已经随着陆酿的话语而烟消云散了。

        “呵呵呵,”麒麟城主冷冷地笑了出来,放在几案上的手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但不多时便又松开,“又是景留年。”

        陆酿注意到凌知寒用了“又”这个字。

        他观察着凌知寒的一系列小动作,片刻之后再次开口:“凌城主知道景留年为什么要杀白泽吗?”

        暗红色的眼睛微微抬起,竟染着些许杀意。

        “城主应该知道,白泽是虎首龙身之异兽,而他之所以会长成那副模样,是因为他是龙与虎结合所生下的孩子,他的生母,正是景留年之姊。”

        “异族结合,有违天道,景留年的那位姐姐,却与虎族的男人私奔,若此事为人所知,岂非要叫人耻笑?景家女已无处寻觅,没想到却偏偏叫他撞上了二人的子嗣,他岂会留人笑柄,自然是要那二人的后代斩草除根。”

        陆酿面不改色。其实除了“白泽身死”一事之外,他口中并无半句虚言,因此口吻是十分的理直气壮。

        他就是要激凌知寒,激起凌知寒对景留年的恨意。

        景留年不死,恐怕他这一生都无法安宁,即使他可以东躲西藏度日,但留在月河镇的陆迢和秀娘又该如何?景应又该如何?

        而他一条化身才不过几日的小龙,又有什么能耐与景留年去抗衡?

        若能借麒麟之手除掉景留年,那便皆大欢喜。

        凌知寒自然不知道陆酿的这些心思,他因为白泽的死讯而显得心神不宁,又因为多年来的苦苦追寻竟落成一场空而感到虚无,他盯着陆酿的眼,问:“这些事情,你究竟从何得知?”

        “景留年亲自杀到之前,我与景应在练府避难,这些事情,都是景夫人告诉我的。”在凌知寒面前,他依然称练游阔为景夫人。

        他撒了谎,这亦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

        练游阔与景留年虽然不和,但作为其妻子,知晓这些并不奇怪。而且凌知寒一时半刻也无法找练游阔对质,多少是能瞒上一会儿的。

        凌知寒似乎是认可了这个回答,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显得有几分颓然。

        “景留年……”他幽幽道,“好个景留年。”

        “城主莫非与景留年另有过节?”陆酿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凌知寒心不在焉地摇了摇扇子:“陆公子应当听说过,我自幼流落民间,十六岁时才回到凌家。”

        陆酿点了点头。

        “凌家作为天火城主、延门之长,家中初生的长子,怎么说丢就丢了?”

        确实,在白泽的回忆之中,陆酿得知阿狗就是凌知寒后,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看凌知寒的反应,难道说……他看向凌知寒,等待着下文。

        凌知寒接着说道:“据我爹娘说,我出生时,有人用偷梁换柱之计将我偷走。因为我一出生便被抱走,他二老既不知我有何特征,也不知我身上气味,多方探寻都没有结果,这才视我夭折,立碑建冢。”

        “而设下此计之人,正是景留年。”

        对于陆酿来说,这简直是个果不其然的答案。

        “你可知道景留年为何要将我偷走?”暗红的眼睛带上了逼问的味道。

        陆酿垂头思索片刻,然后猛地抬头看向凌知寒:“难道他在觊觎凌家的势力?”

        凌知寒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虽说延门在鳞门之上,但延门众族,除了麒麟之外,便再无可胜过龙族之妖兽。麒麟少子,一家便是一族,景留年没法拿我爹娘如何,但若叫他们绝了后,麒麟后继无人,他龙族便可肆意妄为了。”

        “他哪里只是在觊觎凌家势力?怕不是整个天下,他都想收入囊中。”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捏着扇柄,几乎要将那木质的扇骨捏碎。

        陆酿却因此放下心来。看来即便是没有白泽一事,凌知寒与景留年本就已经不对付了。

        只是——

        “景留年的修为,连练家姐妹二人联手也无法动摇分毫,想要对付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凌知寒哼了一声:“毕竟他有灵石矿脉在手,用来提升修为的灵石要多少有多少,只怕真的打起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凌知寒从小是过着苦日子的。虽然白泽即使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阿狗,但阿狗毕竟是货真价实的麒麟,粗茶淡饭的虽然没有饿过肚子,但终究让他落下了些根基,比起一头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麒麟,他着实要弱了几分。

        陆酿有些意外于凌知寒的示弱,但没有多说什么。凌知寒能主动告知他此事,至少比在真的落败之后才说要好得多。

        景留年就算再强,也不过是一只妖兽,无法通天彻地,更无法扭转乾坤。总会有办法的。

        “老爷!”一条白花花的影子突然闯进了房间,是刚才被凌知寒差去交代事情的雪球。她一张猫儿脸上满是惊慌失措,手中捻着一张信笺,门也不敲,礼也不行,便扑到了凌知寒面前,“景小公子出走了!”

        凌知寒接过雪球手中的信笺,将信上的内容念出了声来。

        “致凌城主、陆酿:景老爷现在既已知晓陆酿才是其子,景应自然已成无用之物,又身为下等鳞门,实在无颜受凌城主好意。景老爷如今意在夺回陆酿,我若独行,或可安然无事,长留在此,倒反而成为拖累。思索再三,决意离去;不告而别,还望谅解。”

        念完,凌知寒看了陆酿一眼,“他是这么说的。”

        陆酿按了按自己的眉头,景应这小子,在两个人应该分头行动的问题上,倒是和他想到了一块,但是……

        他当景留年的儿子都当了十六年了,难道还看不清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什么“或可安然无事”?一旦被景留年找到,景应怕不是当场要被挫骨扬灰。景留年才刚在他脖子上戳出五个血洞来,他怎么就不长记性?

        他怕自己成了麻烦,倒不知道,这一番不辞而别,才真叫成了麻烦。

        “你打算怎么办?”凌知寒在不知不觉间又用回了他往常那种看戏似的语气,以扇遮脸,探究地看着陆酿,“他说的不错,景留年现在的目标主要在你。景小公子若是躲得机灵些,景留年说不定还真的懒得管他,但你若是一出去,必然会立刻与他撞见。”

        他原本是打算,让景应留在凌府接受凌知寒的保护,自己去别处躲藏——毕竟他虽然是景留年眼下的首要目标,但景留年要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的命,即使他真的被景留年擒住,只要等待时机,总有办法能逃出来。

        但景应就不一样,他若遇上景留年,只有死路一条。

        他本不必对景应的死活如此介怀,但一想到若景应死去,陆迢和秀娘会有多么伤心,就无法坐视不理。

        陆酿闭上眼,捏了捏眉心:“我要出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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