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棋盘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她是睡熟了，柳安然将她平稳的放在床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便离开了。

        程尚书已经和陛下离心了，两人却还能合作，估计也是宣王想不到的。正是因为想不到，方才闯入营帐。

        接下来，白虎的兵权，该是又交到程尚书的手中了。

        陛下忽然信任程尚书，只怕……是程后，如今的程氏。

        是了。柳安然一揉头，陛下对程氏，摆明了是非常看重，若程氏对程尚书也有影响力，自然就会听从其建议。可程氏假死的事，这么曝露出来，真的没事么？程氏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她所求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这其中的种种，柳安然不懂，干脆也不去想。

        待回了宫，却发现皇帝没走，斜倚在树下，枫叶被风吹落在他的头上，他也不拂去，剑眉丹凤眼，流转之间，别有一股风情。

        “你去德妃那了？”一醒来，枕边人不见了，陛下表示，一百个不爽。

        柳安然不慌不忙的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道：“若不找德妃，怎么知晓你身上的伤，是何处来的？”

        皇帝微微一笑：“那小家伙没少跟你哭吧。”

        她笑了，在皇帝身边坐下，依偎上去：“她不过是个孩子，自然会哭。”

        真说起来，柳安然比德妃大一岁，皇帝大两岁，可是几人的心性，却是截然不同。

        皇帝喃喃道：“是朕没保护好你，你本该和德妃是一样的天真烂漫。”

        柳安然坐起，眼睛一挑：“陛下是嫌弃现在的我了？”

        他拱手做礼，赔笑道：“哪里敢，说真的，还是娘娘现在的模样，更和我的心意。”

        柳安然抿嘴一笑，斜睨道：“瞧着你那样子，哪一点像皇上，到像个油嘴滑舌的风流公子。”

        皇帝露出大喜的表情，眉眼一挑：“都说风流公子长相俊美，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故意沉吟，良久方才道：“也没多好。”

        “没多好？”他加重了口气。

        柳安然笑盈盈的点头：“没多好，就是头发黑了点，眉毛硬气了点，眼睛大了点，鼻梁高挺了点，为人和善了点，善良，对我好，又正义感……”说到最后，她开始掰手指头数了起来。

        皇帝听了个喜笑颜开。

        柳安然借机问道：“那宣王的腿，是不是好不了了。”

        皇帝沉默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道：“好不了了。”

        哪怕是能治好，也治不好。有些人，该退出帷幕了。

        枫叶很红，很耀眼，就像是眼中的血。

        “我输了。”

        宣王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手在棋盘上游走。

        黑白分明，杀机显露。

        那惨烈的厮杀，与他面带微笑的容颜，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材很高挑，身材不丰满，有些单薄，衣服在她身上，根本撑不起来。但她很淡定，一脸的从容不破：“棋是我输了。”

        “但江山是我输了。”他往后靠了靠，半躺在椅子上，剑眉桃花眼一挑，几分慵懒丛生。

        女人的目光随意的扫过棋盘，不经意的瞥过他一动不动的腿，淡淡道：“你的人生，一定要如同棋盘这般惨烈么？”

        宣王笑了笑：“你以为我还能从容不迫的退场么？”

        自古争夺皇位之人，哪个不是踩着人的尸骨上去，而输了的人，注定成为踏脚板。

        宣王已经成了踏脚板，但他不想，所以他想离场。他伸手拿出女人面前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已经死了的棋局，骤然活了过来，他慢悠悠道：“我们的皇帝陛下不相信我会轻易的离场，只有我不断的挑衅，他忍无可忍，下了重击。然后，我被迫离场，他才会相信，我是真的离开了。”

        女人不说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是若没有今日，怎么知道当初的决定对还是不对？

        他也没指望着她能说什么，只是捡起一颗黑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女人终于说话了，她在质疑：“你真的想要皇位么？”

        如果想要皇位，有太多下手的机会，怎么会迟迟拖到现在，等着陛下羽翼丰满？

        宣王眼睛盯着棋盘，漫不经心道：“总有人在神话我。”

        在柳安然眼中，他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皇帝眼中，他是一个心机叵测之人。大臣的眼中，他是一个睿智聪慧，野心十足的人。

        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多了两份算计。

        “这世上没有可怕的人，只是你想的可怕而已。”宣王似笑非笑：“我只是在借着你们眼中的我，武装自己罢了。所以啊，不是我的人生惨烈，而是人生本就惨烈。”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本身就很可怕。

        女人说道：“你是一个王爷，应该过应有的人生。”

        “不。所为人生，就是永远都不知道结果，所以才精彩。”宣王露齿一笑：“你是我的未婚妻，最后却成为了他的妻子。你看，我与你订婚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一点，所以很精彩不是么？”

        她冷冷一笑：“别拿我做筏子，最后若不是你推波助澜，我也不可能入宫。”

        “可是当然你已经注定要入宫，我只是轻轻的推了一下而已。”他吐了口浑浊的气息，这么冷的天，屋内连火盆都没点，吐出的气，像是一股白烟，很快消散，“我不后悔这个决定，哪怕现在程家成了皇帝的助力，我也不后悔。程家已经被皇帝所猜忌了，谁叫你有个没脑子的父亲。你死了一个妹妹，兄长不得重用，这都是你入宫所带来的。看吧，你父亲将原本要许配给我的你，给了陛下，这就是结果。”

        “你不是看重我，你只是讨厌被人看不起。”女人搂了一下刘海，平静的眼睛之中闪着睿智的光芒：“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她起身离开，宣王府的摆设还是十年如一日，墙角上的刀，是一把突厥刀，宣王亲自缴获的战利品，荣誉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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