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父女

藏珍宫内，比起长春宫还要华丽，地面上用鹅卵石组成了“福寿连绵”的字样，但却有股子败落的感觉。

        院子里种的参天大树的枝干上，挂着一个秋千。

        不难想象，在夏日里，树荫茂盛，宫妃荡着秋千，是多么逾越的事情。

        随着进殿，便看见金漆的地面，上面篆刻着莲花的纹样，寓意着步步生莲，阳光从步步织锦窗棂透了进来，地面上一片光辉，宛若在金河之中沐浴而出的莲花。

        殿内很干净，看的出是经常有人打扫，大小一致的粉色珍珠组成的窗棂在不停的晃动着，摇曳了里面的光景。

        小太监停步在外边，轻声道：“东姑娘自己进去吧。”

        东娘掀开帘子，眼前有些朦胧，她含着泪，笑着望着眼前的两人。

        莺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娘娘！”

        坐在榻上的庆云望着东娘，忽然笑了，干脆的唤道：“母妃。”

        东娘扶起莺歌，然后惊喜的望着庆云：“你还记得我？”她快步过去，将人抱起，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庆云，我的庆云。”

        莺歌抹着眼泪，跟着一起哭，眼睛通红，却还是笑了。

        笑的那样心酸，笑的那样欢快，笑的那样难过。

        庆云伸手小手，给她擦干眼泪，一本正经道：“男子汉，不哭。”

        东娘一个劲的点头，对着莺歌道：“你看，他还认得我。”

        她早就对于庆云记得自己不抱希望了，这么小的孩子，两个人分开这么长时间，不记得也不奇怪。

        庆云一点都不认生，任由她抱着。

        莺歌吸了吸鼻子，道：“娘娘不知道，自打您……走了，陛下便日日抱着太子殿下，宫里有您的画像，陛下便抱着，一日一日的告诉，这便是他的母妃。”

        东娘抱着庆云的手一顿，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良久她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得感谢陛下，还肯让庆云知道我？”

        莺歌连忙解释道：“娘娘，您误会陛下了！”

        东娘示意她别说了，神色淡然道：“我亲眼看见，他放弃了我，总不会是假的。我与他现在，只是相伴六年，然后生育一子而已。除此以外，再无瓜葛！”

        “不是的娘娘，陛下是被下了心里暗示，才会……”

        “莺歌。”东娘打住她的话语，哀求道：“我现在，谁的话都不信。你便别说了，我不想不信你。”

        现在的她，根本无从判断，谁是真话，谁是假话。

        龙巽玉的话，龙枊翔的话，甚至是莺歌的话，她分辨不清楚，所以干脆就谁都不信。这样，也是免除伤害的一种办法。

        莺歌咬了咬下唇，悲凉道：“那娘娘，还回大秦么？”

        “不回了。”一声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只见珠帘后面，一抹明黄，昭帝和柳相先后进来。

        “父亲。”东娘放开孩子，快步走到柳相身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身体拜了下去，哭泣道：“女儿不孝，爹爹！”

        自从得知，自己是养女而柳别意才是真正的亲子之后，她就越发的感念柳相和柳夫人的恩情。能为了别人的孩子，委屈自己孩子的家长，不多见。

        柳相一把扶住了她，眼中泛着泪光：“好孩子，你没事就好。你母亲还叨念着你呢。”

        东娘只觉得羞愧的无法见人，捂着脸，泣不成声：“母亲，母亲身体怎么样了？都是我不孝，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哥哥才……”

        柳别意是为了保护她才死的。

        柳相哽咽道：“你兄长是为了国家，他做了一个热血男儿该做的事情，你不要自责。父亲难受，但不想你难受。”

        东娘哭的几乎脱力，她积攒了所有的痛苦，都如江水一倾而下。她的恨，她的亏，她的一些，都只能对着最亲近的人叙说。

        昭帝看着自己的女儿，趴在别人的膝盖上痛哭流涕。又想着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越发的觉得自己做的失败。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副方帕，给东娘送去：“擦擦吧，别哭了，孩子都要让你带哭了。”

        东娘接过，抽泣道：“多谢陛下。”

        “不是陛下。”昭帝重复了一遍，颤声道：“是父亲！”

        东娘仰起头，满是惊愕。

        很快，柳相便说出当初的故事。

        这个故事和巽玉说的有一点差别，那便是，柳夫人与朝霞公主都是庶出，原本是将朝霞公主许给了柳相，而柳夫人远嫁，但朝霞公主心疼妹妹，便自请出嫁。朝霞公主和昭帝，原本就认识。不过那是嫁过去之后，方才知道是彼此，后来两人相恋，但因为一些误会，最终闹掰了，恰巧柳相出使大唐，面对昔日订婚对象，如今长姐的哀求，便帮其将孩子带出宫，并换上一个死了的婴儿。

        东娘敏感的抓住一点，便是昭帝和朝霞公主原先认识，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一国的大家闺秀。

        她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盯着昭帝，一字一句道：“我不信，我要和你滴血认亲。”

        她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帝王疑心病重，自己这么做，反而能帮他消除疑虑，而后方便自己有所作为。

        昭帝同意，很快便有人拿来水盆，她割开皮肉，两个人的血像是玫瑰一般，落在了水中，然后，缓缓的融合。

        东娘捂着脸，跪在地上，忽然痛哭起来，那声音充满了绝望，甚至于尖叫的哭嚎：“我害死了兄长，我害死了父亲的儿子。父亲父母的亲生骨肉！！”

        柳相老泪纵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都在哭，莺歌也在哭。

        庆云看着忽然有些害怕，他也哭了起来，孩子的声音，格外的尖锐。

        东娘慌慌张张的爬起来，擦干净脸，想要过去抱孩子，结果脚下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她不是装的，是真的。

        她真的很悲伤，她真的很内疚，她做了戏，但是真难过还是假悲伤，身体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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