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故事

宇千梅抬起头，一双眼睛十分的漂亮，眼中仿佛有天空最美的繁星在闪烁，冷而明亮。

        东娘只见过南客的眼睛，和她能相提并论，但是南客的眼睛，远远不如她的饱含万物般的深邃。

        两人平静的对视着，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她们也许想的事情不一致，但眼神的认真，却是出奇的相似。

        宇千梅走了进来，微微欠了欠身，道：“我能否在您这坐一会？”

        东娘微笑：“请自便。”

        宇千梅静静的坐着，静到仿佛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她也许在思索着什么，但更像是在放空，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一般。

        东娘也不说话，她负手而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树木参天，满目青绿。

        两个人都在沉默，都在不知所措，都在试图开口，但想解决的事情，完全不同。

        人生在世，太多的事情，好也好，不好也好，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应对多了总会有些烦躁。

        寺庙，刚好能让人静心。

        最终还是宇千梅先开口了，她说：“我想出家。”

        黄金白玉非为贵，唯有袈裟披肩难。她却说的如此郑重，仿佛已经下定了无数的决心。

        东娘头也不回的问道：“为什么？”

        “人生而为苦，我想求个在不为人，不可么？”宇千梅眼中无物，像是在问人，又像是在自问。

        东娘认真的想了想，笑着说道：“在我看来不尽然，我是很想做人的。因为有苦方，知道乐，有疼，方知道舒服。七情六欲，若是斩断了，还有什么意思？”

        宇千梅挑眉，平淡道：“你刚刚还说，要剃去三千烦恼丝。”

        “因为我烦。”她转过身来，一步步的走到桌子边，坐下，把玩着茶杯，微微一笑：“哪怕是胜利，都会给人厌倦，何况普通人的人生。所以我烦，便抱怨，也仅仅是抱怨。生而为人，注定了有牵绊，这种牵绊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虚无飘渺之人。”

        哪怕是每日都曲折不断，也会让人感到厌倦，紧张过后的神经，便是疲惫。

        宇千梅忽然笑了，笑容像是一朵梅花在绽放，冷清而美艳：“我找到了一种人生，每日平淡无奇，却不觉得厌倦，让我觉得有了牵绊。”

        东娘由衷的说：“这是好事。”

        她竖起耳朵，准备听接下来的故事。

        但是宇千梅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站起了身，有礼貌的行礼，然后毫不留恋的离开。

        东娘揉了揉脸，说道：“我们也走吧。”

        暗卫疑惑道：“小姐，这算怎么样啊？”

        “失败了呗。”东娘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既然她不在红尘里，我何苦把她拽回来。”

        她徐徐走了出去，清风拂面，格外的舒服，阳光投过密集的树林，照着进来一段微弱的光线。成片的树荫，形成一条羊肠小路。

        跟刚才的宇千梅说了几句话，她心底有些发空，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准备问自己为什么，毕竟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去追究的。

        这一条小路是下山的路，人烟稀少，但景色秀美，从山上眺望，只觉得攒急的瀑布碧波万丈，围绕在山四周的白雾像是云朵，人仿佛行走在天空之中。

        暗卫扶着东娘，每一步走的很仔细。

        其实脚下的路是看得见的，只是有些陡峭，他不放心罢了。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东娘便累了，正好有个凉亭能休息，凉亭上悬“流杯亭”的匾额，此亭以石渠曲水流觞，在亭内石砌的地面上凿刻有九曲水槽，池中的水是引进来的瀑布，在亭内水道中盘旋回转之后，排入湖中。

        “共惜流年流不得，且环流水醉流杯。”东娘不知出处是否是如此，但也胡乱的吟诗了。

        坐下之下，方才发觉石凳是黑玉所制，这玉冬暖夏凉，十分的好，价格也不菲，勿怪是只对贵人开放的地方。

        四周有一些枫树，可惜还不是红艳的时候，但此时也是很好看的，密集翠绿，遮住了人的视线，让人不免对深处，有了几分的好奇。

        风拂过，树叶刷刷作响。

        隐隐约约，有声音顺着风而来。

        “我已经决心要出家了。”那声音很耳熟，东娘一惊，那是宇千梅的声音，她怎么在这？

        另一个声音也很耳熟，是引路的小沙弥的声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咂舌。

        小沙弥的声音很平静：“恭喜宇施主看透尘世，一心向佛。”

        “一心向佛？”宇千梅摇了摇头，清脆的否认，并且直接了当道：“我只是一心向你。”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冷静道：“施主若没有修佛之心，便不要占了寺庙。”

        宇千梅微微一笑，霎时间，风停树静，似乎为她的美貌所停留：“你是这寺庙里最厉害的修佛人，若你有一日，修成佛陀，我便常伴青灯，一心向你，有何不可？”

        小沙弥双手合十，不停的念着“阿尼陀佛”。

        宇千梅就静静的望着他，眼睛明亮的像是蕴藏着星星，散发着无边无际的光明。

        小沙弥的额上在出汗，他的心为这明亮而不静了，他转身想要离开，似乎想要逃避。

        宇千梅慢悠悠的说：“你若是就这么离开，我便是你修佛路上的心魔。”

        小沙弥的脚步顿了一下，声音冰冷的像是瀑布里的水，带有强烈的冲击：“我是修佛人，怎么会有心魔？”

        宇千梅自嘲的笑了笑，坦然无比的说道：“是呀，心有魔障的是我，我的魔，就是你。不过很快，你就变成我的信仰了。”

        她固执而又坚定的说道：“若你是书生，我便是书卷，若你是沙尼，我便是木鱼。若我不能便为那死物，陪伴在你身边，那就注定了，你我有缘。既然有缘，为何不能有分？”

        他十一岁认识她，两人同岁，家中是世交。

        后来他们家落难，他成了小沙弥，她还是她，什么都没变，包括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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