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父女

下午之际，宫中终于安排她进宫了。

        因为是秘密的，所以四周都是暗位在服侍，昭帝在御书房之中，气定神闲的道：“你回来了。”

        就像是东娘仅仅是去外游玩的一圈而已。

        东娘不禁挥泪如雨，俯身跪地：“不孝子回来了。”

        昭帝亲自扶起她，两人坐下，面对面。东娘才发现，将近一年不见，自己的父亲又老了许多。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是因为最近的战事所以操劳的。

        东娘没空嘘寒，直接说道：“还请父皇准许我回到战场，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若是面对危险，我只会逃离，那么这一辈子，我也就会逃离而已。父皇的女儿，不该是这个样子。”

        昭帝看着她，沉着道：“朕之所以关着你，就是让你明白，东镇远的身份，你什么都做不了。珍元的身份，你什么都要顾忌着。有时候，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你必须要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判断出正确，务必有一颗清醒地头脑。你不该因为那些兵卒，而错过正确的判断。”

        在危险不确定的情况下，回到京城，才是最正确的判断。

        “这世上没有多错。父皇的对错是从自己的人生阅历之中总结出来的。您的人生经验，适合您，不适合我。”东娘缓和了一下口气，俯身跪地行礼，恭敬道：“儿臣路上有哪些风景，还是想告诉父皇，可路途漫漫，还请父皇耐心等待，我一一诉说。”

        昭帝良久都没有说话，他起身，将跪地的东娘扶了起来，苍老的声音道：“朕总想给你最好的，又怕最好的东西你守不住反而害了你，朕怕你受伤，又清楚你必须受伤之后，才能避免受伤，朕很纠结，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塞入你脑子里，最好时时刻刻都能保护你。但朕做不到了……”

        东娘鼻子一酸，他却是笑了，扶着她坐下之后，说道：“朕知道你心有挂念，自然也会准许你去，但只是让你选择一下。大秦边界，和宁古县，你要去哪一个？”

        东娘沉默了一下，大秦边界无疑是要以公主的身份去的。这是最快速度能够买下人心的方法，也是昭帝的打算。她沉默了一下，反问道：“同时进攻，调动士兵便需要一定的时间，父皇率先支援哪里？”

        昭帝毫不犹豫的说道：“你去的地方。”

        他是一个君王，此刻却是一个父亲。

        与大秦边界交接的地方，还没有攻破雁门关的消息传来，所以并不吃力，但宁古县已经沦陷，这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最快速度买下人心，一个是救援及时，东娘想也不想道：“我要去宁古县。”

        她所求的目的，不是人命来换的。一个人可以利益熏心，但不能没有心。

        昭帝点了点头，既然定下了决定，她迫不及待的问：“三个团，一共三十万人，即便是突然袭击，怎么会一下子就攻破了呢？”

        梁九功呈上战报，东娘飞快的翻看，渐渐明白。

        原来自从白云县出事之后，为了防止在出现什么事端，驻扎在了白云县，而敌军倾举国的兵力攻打，“铁鹰团”根本来不及支援，自然被攻破了城门。好在抵抗的时间，全城的百姓都平安离开，因此民众伤亡的不厉害。

        东娘攥紧战报，追问道：“元帅遭受刺杀……那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

        既然元帅能被刺杀，一定是提前预备好的，那么其他人也定然不会轻易躲过，白军师，关玉，甚至是面具大将军，他们如何了？

        “都受了些伤，具体不大清楚。”昭帝少有的出现了一丝黯然，垂眸道：“老师当了一辈子的元帅，临终了，终究是死在了边界，也好，军人不死于战场，还能在哪？老师生前常说这样的话，如今，也算是如了他的愿望。”

        东娘这才知道，那个和蔼的元帅，竟然是父亲的老师，那么感情一定是不一般。

        她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元帅已经要到致事之年，圣人方才是此年岁，可见元帅与圣人一般。”

        “不用安慰朕。”昭帝轻轻的摇了摇头，声音平静的说道：“朕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一颗心，也成了铁石心肠，轻易不会受伤。生死之间，看的轻。倒是你，重情重义是好事，但太过重情重义，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东娘垂眸，一声不吭。

        昭帝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有些话，他能说，但也得看人听不听的进去。听不进去，说了再多都无用。

        东娘轻巧的离开，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心里许是有什么牵挂，她忍不住回头，结果看见昭帝一脸柔和的望着自己，那目光，似乎从来都没有转移过。

        也许自己每一次的离开，他都是用这种不舍得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有些惊讶的问道：“怎么不走了？”

        东娘露出一个笑容：“还想在父皇这待一会。”

        “好啊。”昭帝笑了笑，道：“帮朕写一份调兵遣将的诏书吧。”

        他这一辈子，看着太多的人离开，觉得也好，至少是自己看着别人离开，而不是别人看着自己离开，这样看着人离开的痛，便都能自己承受。

        这一次，他的女儿回来了。

        东娘低眉顺目的在圣旨上写下狂狷的字迹，遥想自己当初连毛笔都用不好，到现在已经能游刃有余的模仿各个人的笔迹，不由得有了几分自嘲的笑意。

        圣旨上的每一句话，都在影响着，接下来的事情。

        昭帝靠着引枕，雕漆的炕几上放着绿釉狻猊香炉，香烟袅袅，让人舒服，就如同这片刻的安宁。

        东娘将圣旨盖上印章，放在一边，这道圣旨明日就会下去，今日，便是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宁静。

        她觉得空气有些闷热，不由得推开了窗户，只见黑夜宛若被墨染，月亮被黑云所遮盖住，身边没有一丝的风，像是一个封闭的牢笼，囚禁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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