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再见父母
这五个字，说的是无尽的信任。东娘一时感概万千，最终只化作两个字：“朕懂。”
“有件事情，臣妾也得说一下。附离乳娘在离开的日子里，病重离世了。”贵妃顿了顿，说道：“臣妾见您昔日也是疼爱附离，不知是否要去看看？”
自然要看看，东娘想着那孩子，微微有些怜悯。
附离自小随着乳娘长大，可以说，那就是他的母亲。
她心里发软，和贵妃说了会儿话，便去了偏殿。
这几个孩子，几乎都是被贵妃抚养的，除了庆云经常留宿龙枊翔的乾清宫里，其余的两个孩子分别在左右偏殿之中居住。
贵妃跟着东娘过去，又招呼着殿内侍奉的婢女，一起离开。
只剩下两个人，一个一声不吭，一个盯着对方。
三个孩子都到了上学的年纪，太傅自然是换成了苏寒笙，因对方是有家室有儿女的人，他便也放松了不少。
附离回来就病倒了，自然放假，而其余的两个孩子，仍旧在读着书。
偏殿内的光线还不错，照在炕几上的衣服上，光晕流转。
那是乳娘撑着病体缝制的几件衣服，从现在能穿的，到日后能穿的，应有尽有。哪怕是在病重，那针脚线都极为的整齐，看的出是极为的用心。
附离坐在炕上，捏着衣角，低声的啜泣。那声音很小，像是在努力抑制，东娘看的有些心疼，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如果难受，就大点声哭。”
附离抬起头，咬着下唇，含糊的说：“我是皇子，不能哭。”
“谁说的。难受就可以哭，和身份并无不同，隐忍方才会憋坏了人，既然难受，就发泄出来，会舒服一些。”东娘柔声细语的说道。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生离死别是最痛苦的。
附离猛的抱住东娘，不断地哽咽着，他的小手紧紧的抓着东娘的裙摆，哭的声嘶力竭。
东娘不断的安抚着她，失去亲人的感受她最明白，她的眼前，恍惚有柳别意的身影，可惜，已经连脸都记不清了。
是了。她从未认真的看过他，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刻，她都因为昏迷，而没能仔细的看着他的面容。
若说愧疚，东娘对于柳别意，当真是还无可还。
窗边的柳树在摇曳，丝绦舞动，像是少女在跳着一曲曲的哀歌，为离人送行。
东娘眼中，涌现出无限的哀伤，那深深的感情，仿佛能溺死人一般，隐隐透着泪水，那些隐藏在心底的内疚，在不断的蔓延着，在痛苦着，在自责着。
她无法报仇，成了永远的痛。也只能被时间，淡淡的遗忘。
“我能给乳娘挣一个诰命么？”附离一面哽咽着，一面问道。
东娘为他擦着眼泪，柔声细语的说：“待你长大了，做了大将军，你所挣来的功勋，便都是她的荣耀。”
附离用力的点了点头，看上去还是很悲伤。这种感情，只能是自己排解，旁人怎么说都没用。
东娘安慰了他两句，便离开了。
当出殿门，便发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中乌云密布，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小良子就守在门口，已经招呼人拿来了雨伞，生怕一时不察，浇到了自家陛下。
东娘仰望着天空，黑云压城城欲摧，那墨色的天空，仿佛随时都能压下来一般，让人恐惧的窒息，压抑的难受。
“朕回来，还没见过母亲呢。”
小良子很快就分辨出来，她口中的母亲，便是柳夫人。他恭敬的回答道：“陛下事务繁忙，不能相见，也是无奈之举。”
繁忙么？
她回来之后，有龙枊翔在，对方早就把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哪里有什么繁忙。不过便是不敢见罢了。
她怕，怕母亲会恨自己，害死了她的儿子。
有些事情，便是恐惧，害怕也要面对的。
她的脸上，落下一滴雨水，紧接着，噼啪的声音传来，雨水敲打着伞面，声音竟然有几分的悦耳动听。
“陛下，您……”
“朕要出宫，你去做。”
小良子一惊，看着明显就是来势汹汹的大雨，劝慰道：“陛下，这么大的雨，只怕会伤了您的身子。”
东娘眉头一敛，看着他，他连忙下去吩咐。
她独自撑着伞，站在房檐下，仍旧有雨水会飘洒进来，清凉的感觉，竟然有些舒服。这么想着，她一头扎进雨幕之中。
天地之间，一道展开的幕帘，渐渐迷失了人的视线。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感受着清凉之意，脚步不断，水珠子溅起，湿了裤脚和鞋袜，她犹自不觉，随意的走动着，只见千里池中，谢了的荷花，在湖面上，被雨水侵蚀。
空气之中的凉意，从指尖蔓延全身。
下去吩咐备车的小良子已经跟上了东娘的脚步，看见陛下在雨中，连伞都撑的漫不经心，着急的往前跑了几步，扑通跪在地上：“陛下，您万万保重身体。”
东娘瞧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嫣然一笑：“瞧把你吓得，朕不过是看看风景罢了。车马备好了？”
小良子连忙点头。
“那便走吧，大雨天的，别往地下跪，瞧瞧你裤子上湿的。”东娘随意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多谢陛下关怀。”小良子连忙跟着。
到了宫门口，对外只说是元帝陛下的公公要出宫传达陛下旨意，侍卫立刻便放行。
马车内，小良子与陛下同坐，十分的不安，好在，并非他一人同坐，还有暗九跟随。
自打两国合并以来，暗九便从宇千梅身边调了回来，保护东娘。毕竟这个时候还是要谨慎的，而暗位之中，武功比暗九高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而那些凤毛麟角，当然得被东娘送给了昭帝。
“父皇那可传来了消息？”
“回陛下的话，刚刚得到消息。太上皇去了洛阳，另外有书信一封，现在您的书桌上。”暗九知道她想问什么，所以在回答之后，又说：“太上皇的身子，似乎越发的硬朗了，每日游山玩水，好不快哉，顺便还微服私访，看看官员们是否尽职尽责。”
东娘听了，忍不住笑道：“父皇如今的生活，倒是让我羡慕。”
想着父亲身子越来越好，她心中很是高兴，脸上也难得的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只是扫过暗九的时候，发觉对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询问道：“你有事？”
暗九下意识的点头，随后猛的摇头：“卑职能有什么事？”
东娘暗笑，此人不会掩饰情绪。便说道：“欺瞒朕，可是欺君之罪。”
暗九心明镜，陛下只是好奇心又犯了，并非真的要治罪自己，所以苦笑着道：“卑职能有什么瞒着陛下的。”
东娘敛眉，自然不信。只是这个时候，马车已经停靠，她也没法在追问，便踩着马凳下了车。
早就有人上前敲门，门口站着柳夫人和柳相。
东娘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让父母两人受着冷。她飞快的走过去，强忍着久别重逢的泪感，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安然！”柳夫人眼睛一亮，连忙走了出来，甚至连雨伞都不打着了。
东娘连忙让暗九给她撑伞，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跟随上来的柳相一把拉住她，声音沉着道：“进屋说。”
一行人进了屋，身上都有些潮湿，柳夫人说什么都要带着东娘去换衣服，柳相自然不会阻拦。
母女二人刚回了屋，柳夫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搂着东娘道：“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东娘眼睛酸涩，抱着母亲，哽咽的说道：“母亲，我回来了。我不苦，是母亲苦了。”
一夕之间，失去两个孩子。足以让这个母亲崩溃，她保养的很好的肌肤出现了斑点，眼角细纹在蔓延，笑的时候，像是菊花盛开。她还是那么的美丽温和，却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年轻。
东娘很庆幸，庆幸还有别恩在，否则母亲如何能挺过来？
“母亲知道你没事，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苦？”柳夫人不断擦拭着眼泪，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
东娘看的心中难受，屈膝下跪：“母亲，您骂我吧，哥哥是为了我才……”
“不是为了你。”柳夫人抓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他是朝中大臣，本身就有责任，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他做的……是自己的责任，应该的。”
纵然这些话让人胸口撕裂，她还是一句句的说了出来。
这一番话只是为了宽慰东娘。
东娘眼中含泪，扑在柳夫人的怀里，声嘶力竭的哭着。这么多年，受了再多的苦和伤，她都一言不发，可是面对母亲，她就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柳夫人温柔的搂着她，想着长姐在和亲的那个晚上，也是这么在自己的怀里，哭的声嘶力竭。可是她还是代替自己出嫁了。
“母亲，我日后陪着您，一步都不离开。”东娘的眼睛十分的明亮，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如同孩子说着赌气的话，却说的如此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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