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自渡

红袖招是个很奇妙的地方，白天的时候寂静，晚上的时候却热闹非凡，多半还是有些公子哥流连在此处，这个地方算不上是青楼，但女子的确是以容貌存活下去。

        那舞台上不断有女子上去献舞，唱歌弹琴卖艺，底下的人倒也规矩，只是欣赏着，偶尔会叫两个人作陪。

        这里的女子不会拒绝，却也不会留人，一切都看合不合自己的心思，这个男人合不合自己的心思，手头里给的钱合不合心。

        因为想要探查红袖招，所以晚上的时候势必要和这些女子接触一番，赵奕欢冷着脸，但因为是领头人，又生得面目端正，所以还颇受那些女子欢迎。

        倒是东娘，戴着面具惹人怀疑，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又颇美，不少女子缠了上来，东娘只得心中苦笑，自己还是这么受女生欢迎。

        “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你拿起来叫我瞧瞧行不行？我跟人打赌，你准是位英俊男子。”

        “倘若你生得好看，我请你吃酒。”

        果然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是这些的美少女也逃不了。

        东娘不敢将自己的面具拿下来，还记得刚穿上男装的时候，不断有人向自己撇玉佩手帕的事儿，勉强的笑了笑：“我小时候叫熊瞎子给抓了脸，所以才要戴着面具遮一遮的，根本不好看。”

        糊弄人的话，谁会相信啊？有个美女直接贴到了她身上，笑嘻嘻的说：“只要你把面具拿下来，便是熊瞎子我也认了。”

        大家一起起哄叫好，也有一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客人不断的在那拍手。

        东娘只觉得脱身无望，赶紧求助似得看向周围的人，如意等人面色冷漠，无动于衷，甚至有的看热闹。

        大家都以为东娘是男子，所以温柔乡不是个遭罪的劲儿，反而是美丽的劲儿，自然不会开口说什么，省着耽误人好事儿，容易遭雷劈。

        她简直堪称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从纠缠着自己的那个女子身边脱身，赶紧说道：“这位小姐貌美如花，我自愧不如，在你面前便羞涩难当，还请你饶过我吧。”

        如此做法更是惹得那些女孩娇笑连连，大约是没人相信有哪个男子会拒绝美人恩吧。

        可问题是东娘不是真真正正的男子，她也是个女子，性取向十分正常，所以被这么多女孩围着的时候，就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何必围着自己呢？那么多人呢！

        其实她不知道，这面具做得着实精致，镶嵌在脸上的时候贴合紧致，只露出半张脸，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已经能看见的那双眼睛，叫人一看便知道是个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家自然便都好奇心往上贴一贴，这红袖招里面不缺有钱的人，缺的正是那种貌美公子。

        作为一个被众人当成是貌美公子的东娘，苦笑连连，这里的姑娘可真热情。

        被灌了好几口的酒，身上又被摸了个遍，亏得平日里面有束胸，否则基本上自己底细都要被扒出来了。

        最终还是余人善良，见东娘是真的为难，上去帮着说了两句话，将人拽了出去。

        好不容易从众位美女的款待之下爬了出来，东娘也是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这已经沾染了一身的胭脂水粉，在一桥旁边的赵奕欢俨然不动的站在那，任由旁边美女献媚也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她很佩服对方的定力，然后跌跌撞撞的随着余人出去透透气儿，这股胭脂水粉味儿的确是有些呛人刺鼻。

        冷静下来之后，赶紧向余人拱了拱手，这么多人出手相助的可就只有这一位：“多谢这位小师傅出手相救，救我于水火当中，感激不尽。”

        余人笑了笑，有几分羞涩腼腆：“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大家其实都是不清楚你是真的推脱还是假意推脱，我只是瞧着你为难，所以才出来一下。”

        因为是夜间的缘故里面热闹的很，廊下四处都挂着灯烛，即便是晚上也有一种灯火通明的感觉。

        那风轻轻地拂过脸颊，月光柔柔的照着，只听着，不远处传来丝竹管乐以及欢声笑语，倒还真是个人间天堂。

        东娘侧脸一笑：“不愧是出家之人，就是比一般人仁慈，不过还以为小师傅会不习惯这个地方呢。”

        余人双手合十，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小僧常常下山，并不拘泥于规则当中，我一心向佛一心向善，佛祖定是看得见的。”

        东娘虽然并无信仰，但是一直很敬佩有信仰的人，毕竟能因为信仰而不吃肉，这么多年一直清修，还是非常厉害的。

        她也跟着念了声阿弥陀佛：“小师傅心中有佛，那么尘世间的尘埃便落不到身上。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余人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位东先生还知道佛教的佛偈，顿时便来了一些兴致，眼睛亮亮的：“东先生对于佛教可有研究？”

        没有，东娘是一丁点儿的研究都没有，只是从旁人那听来了一两句话，随口说出来的而已，可是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之间又不好说，挠了挠自己的手心，只觉得这是自找麻烦。

        吱吱呜呜了半响，她说道：“我对佛教的了解只限于纸上谈兵，远远不及小师傅的清修苦练，但是哪怕是我这样的人都会觉得应该有佛心，可见佛教推广之广，纵然不能让所有人都修佛，但却可叫人向善。

        人心只要是向善的，那么便功德无量。”

        这话说得其实非常的浅显，而且没有任何的深意，东娘对于佛教的理解只限于此。

        曾经有人说过一句很搞笑的话，便是道家是：你愿意相信就相信，不相信拉倒，我还要去修仙，没空理你。

        佛教则是：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我都要渡你出苦海。

        这两个教派皆是渡人的，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强迫，只是用自己的行为去感化感念，如此叫人觉得甚是好。

        “寻常人可说不上这些事儿，能说出这些已经很难得了。”余人孤身一人离开天悲寺，实际上是有些寂寞的，因为这些人中只有他是清修苦练，和旁人总归是说的不快而去，如今有人能提起两句佛语，已经是极为让他欣喜的了。

        余人今年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眉宇间还有抹稚嫩，也是对自幼捡上山的，和陈贞一样，但是比起陈贞的荒唐，他则是更加的坚毅，并且真的是一心向佛。

        东娘微微侧头，其实像这些被捡上山的少林弟子，或者是其他门派弟子，基本上在成年之后还有一次选择，要么留在门派，要么可以离开，总的来说，十分的人性化，不强求。

        大多数人受不了红尘的引诱，多半选择了离开，像余人这种放弃红尘的引用，一心向佛的真的是很少，她有些好奇：“余人小师傅是自幼耳濡目染信仰佛教，还是有其他缘故？”

        余人沉默了一下，眼中透着悲悯，遥遥的望了出去，视线也不知落在了何处，总而言之很遥远：“我是被生母抛弃的，母亲十月怀胎生我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倘若不是因为有些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毕竟不会将我扔下，而我被抛弃也很难过，所以我就在想，身为人，真的是生来即苦，他若是能够渡自己，渡众生，脱离疾苦，那岂不是人生之大妙。”

        东娘没想到，竟是因为如此缘故，心中微微有些酸涩，自己也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离开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那几个孩子如今过得怎么样？看到这些年幼的少年，就忍不住去想起几人。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就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你的母亲肯定也是有一番苦衷的。”

        身为母亲最了解母亲的心思，和庆云分离了这么久，有时候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梦见，心里酸酸涩涩，想要抱着枕头哭一场，十分的想知道儿子究竟活得怎么样，过得怎么样。

        “多谢东先生的宽慰，小僧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凄苦。”余人觉得人活于世间是苦的，所以才要度自己，度众生，那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也只有一声佛号才能让人静下心来。

        东娘仔细的想了想，余人以佛度他自己，那么自己又该以什么度自己？

        西游记里面有这样一段故事，唐玄奘在取经的路途上，曾有过九世，这九世皆是死于沙僧之手，那头颅在水中不会降下，沙僧觉得有趣，就做成了一个项链戴在脖子上。

        后来师徒三人取经路途当中，需要过水，便将这个项链扔在了水上，平安度过。

        由此可见，无人能渡，唯有自渡。

        这样的事儿光是思考起来就觉得复杂，而且让人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总觉得心里酸酸涩涩，有几分不安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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