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问话
楼主来叫自己不会是平白无故的，东娘自然也不会因为自己那点小心思就拒绝了。满吞吞的跟着人往里走，又回到了那个窄小的屋子里。
楼主已经坐了起来，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衣裳，因为一上有些暗淡的缘故，显得整个人气色更差，一想到方才空如也说的话，东娘未免有几分同情眼前的女子，但也不确定是真是假，毕竟一家之言不可信。
“劳烦你来跑一趟了。”楼主客气的说了一句，咳嗽了两声，然后喝了点，水润了润喉，方才缓缓的说：“其实找你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问问你，他看见你的脸，看见那根发钗以后，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女人还是不死心，明明观主都没有来看她，她却还是不肯死心，想问一问，问一问对方究竟对自己有没有那一点点的情意。
东娘很怜悯楼主，倘若空如也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为了那一点情，搭上了自己一辈子？算什么事儿呀？
眼看着对方那怯怯的眼神，她轻轻叹了口气：“当时的反应很激动，整个人正在呢，过后就来要发钗，脸上都是惋惜的神色。”
楼主眼中闪过一丝凄然，忽然用力的咳嗽，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嘴角渗透出来了一丝血迹，不动声色的抹了下去，看着那抹血迹，凄然的问：“既然是这样的反应，那为何不愿意见我一面？”
东娘心里面微微有些发酸，女人最是怜悯女人，看着对方落得这般下场，很想安慰两句，可作为一个局外人又能说什么呢？只得淡淡的说：“许是因为有别的急事儿吧。”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急事才能让他对于一个将死之人，都不理会。
东娘觉得自己扯出来的理由实在是太干巴了，根本就没什么味道，甚至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揉了揉自己的脸：“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其实是孩子，陈贞已经来看你了，你不妨叫他仔细的陪陪你？”
与其去想那些让人痛苦的事儿，不如想想眼下的天伦之乐。
楼主轻轻的摇了摇头，像是一截干枯的树枝，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整个人靠在那，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他对我感情不深，我死了也不会伤心，可若叫这孩子一直陪着我，回过头去该伤心了。”
说到底，还是一直在为自己的儿子考虑，生怕自己死了之后，对方更加的难过，索性两个人的感情不深，悲伤是有的，却不至于痛苦万分。
她想要见到自己的儿子，却要拿捏住感情的深浅，对于楼主来说才是最难过。
之前已经听空如也说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副样子，东娘原本是不肯相信的，可是看这人这副样子，却又升起心酸，忍不住说道：“这一辈子都为了别人而活，你不觉得苦吗？”
临到死了，也不曾回来，这究竟是多么执拗的心肠，才会做出如此的事儿？
楼主闭上了眼睛，睫毛一颤一颤，就像是一只在惴惴不安的蝴蝶，随时随地会飞走：“所以说我苦了一辈子，你呢？”
东娘没有吱声，因为空如也就在自己身边，如今觉得累，却不觉得苦，即便是空如也冷言相向，只要对方还活着就好，自己的丈夫还活着，就是莫大的安慰，就还不是苦。
其实想用言语劝别人是一件非常无力的事儿，因为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过也好，痛苦也罢，只有自己舍身的体会到了，才知道是怎么个滋味儿。
有时候，即便是疼，也不愿意放手，抓住的就是一个带刺的刺猬，可是就在悬崖边，倘若放开了手，那就真的摔了下去，尸骨无存。
所以说情一字害人不浅，害人不浅。
东娘有几分失魂落魄的离开，这种阴阳相隔的事儿，总是让人难过的，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静静的沉思着，究竟怎么样才是正确的？怎么样才是错误的？
本来正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有些痛苦，正巧外边有人来敲门，她爬了起来，将门打开，原来是陈贞站在门口，那个人同样是魂落魄，两个人面面相觑，意识到对方都心情不佳，干脆都围在桌边坐着，谁都不说话。
这样的氛围持续下去，其实也是挺好的，因为都不会特别的尴尬，两个人沉寂在自己的心事当中，谁都不去理会谁，谁也没办法安慰谁，就像是之前说的，事情只有自己亲身体验了，才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儿。
陈贞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却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苹果，用力的咬了一口，那苹果红彤彤的，看上去特别好看，结果没想到这么酸酸的牙齿都要倒掉了，整个人漂亮的五官扭在一起，紧紧的闭上眼睛，似乎因为这酸味儿的作用，眼睛都有些发涩，忍不住想要落泪。
东娘瞧了他一眼，终究是没忍住，伸手过去擦拭了他的眼泪，然后轻声细语的说：“你娘似乎活不了多久了，虽然这么直接告诉你，你有点伤心，但好比拖着不说强，尽量去陪陪她吧，别让最后自己后悔了。”
“我去找她了，她不见我，似乎是觉得日后我怨她，也比我想她强。”陈贞忍不住哽咽出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趴在桌子上，断断续续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声的说：“我还是不觉得我师傅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但是我娘她真的好苦呀，苦了一辈子，倘若我陪在她身边，也许这就能好过一点，偏偏我还被带到了师傅身边，她真的好苦。”
谁说不是呢？四十多岁命丧黄泉，一辈子就没想过好，先是离开自己心爱的人，暂时离开自己的孩子，如今临死甚至看不见人最后一眼，这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心，才能够经受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折磨？
东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同为女人更怜悯彼此，却也狠下心来说道：“那是你娘自己选的路，她心甘情愿的，旁人帮不了她，也救不了她，咱们就只能看着她。”
这一辈子都过来了，临到死亡的关头，谁来改变谁呀？倘若是再往前挪一诺，说不定还有机会，如今时间已经到了，都没机会了。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很难过的缘故，老天爷也愧疚自己的残忍，天空中开始乌云密布，像极了对方没脸见人，然后将脸捂起来。那乌云压城城欲摧，天地之间一片黑茫茫的，阳光也被遮挡了起来，昏昏暗暗，房间里面甚至要点燃好几个烛火。
空气当中密不透风，一点风都没有，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东娘觉得屋里太闷了，就干脆坐在廊下，仰望着整片天空，那说不出来的漆黑让她有一种伸手去触摸的感觉，就让黑暗整个将自己包裹，那才是最安全的。
没有光明，没有希望，那个的时候的自己其实是最有希望的，不断的去寻找的，如今找到了人却开始踌躇，慌乱，有点不像自己了，没办法，那个人也不像他。
东娘坐在廊下，晃荡着自己的脚，身子靠在红漆柱子上，有点没意思，无精打采的，也难怪会如此，看看陈贞，看看楼主，这女人爱错了人，苦的可不止是自己，还有孩子，一辈子就这么被耽搁了，那么自己接下来的一辈子，是不是也会像楼主那样，痴心不改的等待一个不归人？
空如也不是个薄情的人，因为当初的他不是，所以现在的他也不是，只是变得更加的锐利，更加的尖酸，东娘不怕对方会扎伤自己，就怕对方不肯停下脚步来等自己。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有一种疼的窒息的感觉，就像是天空中闪烁着的雷电，一下子打入了自己的心中，那对于未来的茫然无措，对于一切的惶恐，全都袭来，就在这个阴沉沉的天气当中，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十分的糟糕，有些说不出来的冲动正在蠢蠢欲动，逼迫着她似乎想要赶紧找到空如也，大声的告诉对方我是你的妻子，你很爱我。
然而，人终究是人的，需要理智，倘若自己真的那么做了，空如也第一件事情就是躲起来，那个人如今很胆小，遇见事情会想要退，东娘绝对不能让这个人跑了。
她那一刻有些发狠的想一想，当初是空如也主动来招惹自己的，那么还想走？想都别想，这一辈子无论想不想的起来自己，就得老老实实的在自己身边待着，一步都不能离开。
东娘从来都不是什么怨妇，也不是什么痴心等待的女子，她更喜欢主动出击将人攥在手里，然后让对方永远都不能离开自己，永永远远都不行，毕竟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凭什么要离开？怎么能离开，绝对不可以离开。
那天空中乌云密布，雷电大作，她就站在廊下，整个人的脸色比天空中的乌云还要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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