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为何是我
狗蛋眯着眼睛道：“你不怕我杀尽天下人？”
“好啊，那我就陪你杀尽天下人。”疯子徒弟配疯子师父，正好。
南轻也不怕，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脑袋，就像安抚一只独自生着闷气的小狗。
他若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般冷酷无情，为何阁中这么多高深厉害的术法、阵法、诀法，却偏偏要选择最一般的引气之术？如果不是为了控制自己体内的煞气，她还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狗蛋是真的猜不透这个疯女人的心思。
可若她说的都是谎言，为何还会用血引之术救他。世人多以花言巧语欺骗，虽然这女人也是鬼话连篇，但她却实实在在的救了他，这是无法蒙骗的事实。
狗蛋犹自不甘心，自我拧巴着找南轻话语间的漏洞：“你说过希望我向善，眼下却又说陪我杀尽天下人。我不信你！”
啊呀，被发现了。
看不出来表面嗤之以鼻，背地里把她的话都记得这么牢呀哈哈。南轻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不过活了这么久早就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她随即大方承认道：“好吧，这些句话的确都是我瞎讲的。向善也好、杀尽天下人也罢，你的路，终归还是要你自己选择。”
她以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反正我是你师父，不管你如何选择，我都陪着你。”
随后她起身不再多言，留狗蛋自己一个人再好好想想。反正云海阁的封印已除，只要他想通了随时都可以来青岚殿找她。
“为何是我……”
南轻离开后，狗蛋摇头自语，似怨愤、似不甘、又似困惑，却终是重归宁静。
轻烟非雾，细雨如丝。青岚峰的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不休。
狗蛋独自一人立于望月崖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细雨将他的睫毛打湿，一颗颗小水珠顺着滑落，他却浑然未觉。
直到一声锋利的鹤鸣划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才终于回过神，转身便看见身后的树枝上长着一朵七彩斑斓形似鸢鸟的奇异花朵。
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正要伸出手，忽然南轻撑着一把青碧色的伞出现在他身边，微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制止道：“这是魔鸢花，根茎有剧毒，不可以直接用手碰。”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南轻就微微楞了一下。她感觉这句话好熟悉，是不是曾经在这里和谁说过同样的话？
狗蛋看了眼南轻握着他的手，忽然反手捉住她的手腕，抬眸看着她的眼睛似要望进她内心深处。他看了一会儿才莫名其妙来了句：“你答应过我会永远不抛弃我，就算我恶名满身，就算我身处阿鼻地狱？”
什么意思，她之前答应过吗？
南轻不是很理解狗蛋过分跳跃的思路，她好像就说过要做他师父，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多假定情景？
“没……”
然而南轻话还没说完，狗蛋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又急切重复了一边方才那句话，墨眸中神情如似溺水之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偏执而绝望：“说，你答应过我会永远不抛弃我，就算我恶名满身，就算我身处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南轻歪着脑袋想了想。虽不知为何他老纠结抛不抛弃这个点，不过答应做人师父，应该就和答应永远不抛弃他一样吧？
于是她便点了点头道：“对，我答应过。”
“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狗蛋笑了，望着她秋水一般剔透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释然道：“那我也答应你。”
白云升远岫，无心任始终。从今日起，前尘过往断尽，他，只是云岫。
南轻顿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也和他一样眉眼弯弯得笑了。
而也就在这时，阳光划破层层阴霾，从她身后破云而出。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她背光而立，点点朗煦的柔光似将她包容在温暖的明亮中。
云岫鬼使神差般伸出右手放在他自己眼前和南轻中间打量，似自言自语轻声呢喃了句：“你好像……有光。”
“是吗？”南轻转头看了眼终于放晴的天空，回头对他道：“可能因为我背光站着吧。”
此话一出口，南轻又是微微一愣。对，她确实是在这里和谁说过同样的话，可时间好像很久远了，究竟是谁？
而当南轻见阳光透过云岫的指缝洒入他冰冷的墨色深眸，舒缓他眸中浓重的阴鸷，多年前的画面和眼前的画面重合，当年的情景才终于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是冥渊魔尊。
她第一次见到冥渊就是在这里，同样的云销雨霁、同样的人、同样的话语，一字未变。
南轻依稀记得那时桓誉师兄似是与冥渊有约，冥渊许久不见桓誉便直接来了青岚，来了之后就毫无顾忌的瞎逛，自然而然被师兄从魔域沼泽带来的这株魔鸢花吸引。
那时她并不认识冥渊，便出言提醒他。同样撑着一把青碧竹伞，同样是雨过天晴、背光而立，冥渊对她说了第一句，也是前生对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你好像……有光。”
而当她回头看了眼空中景象，刚说完一句“可能因为我背光站着吧。”，冥渊却已不见踪影，原地只剩那朵七彩斑斓形似鸢鸟的魔鸢花。后来她再没见过冥渊一面，直到冥渊与桓誉大战。
不过自冥渊来过青岚后，南轻记得好像还发生过一件很奇怪的事。
那时桓誉师兄从外头回来，一脸郁闷困惑的坐在亭中喝茶。她难得见一向沉稳豁达的师兄露出这副脸色，便好奇问了他。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桓誉师兄的脸色更差了。桓誉说冥渊这家伙不知最近怎么忽然中了邪，多次说要用魔尊的元神换他桓誉可以五感的心。
虽然桓誉不知道活了上百年的冥渊为什么忽然想要一颗心，但是冥渊却肯用元神来换，要知道仙、魔一生修为皆汇聚于元神之中，如果元神没了就算有了心也只是个废人。桓誉知道冥渊疯，但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疯。冥渊的死敌多了去，要是用元神换了心，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让他灰飞烟灭，这个疯子究竟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更何况天下有心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非得要他的心，再说有了他这颗心又不能用来提升修为，要来何用？
桓誉心里反复默念着冥渊说要用元神换心时，对他说的那句：“因为她在你身边，我想看光。”
冥渊说的他是谁，光又是什么意思？他身边除了尧光弟子们，也没……
思及至此，桓誉的脸色更差了，忽然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南轻。
南轻不解。
桓誉毛骨悚然道：“你说冥渊这疯小子不会看上咱们摩城了吧？”
首先摩城就在他身边，其次烈云峰的霞光天下独绝，想看光当然来烈云峰最合适。这推断虽然令人匪夷所思，可合情合理呀。
南轻一口茶差点噎住，赶紧制止师兄乱七八糟的猜想：“你和那冥渊都是暗中联系，冥渊怕是连摩城的面都没见过，又如何看上他。”
“也是。”桓誉总算放了心，然而南轻下一句直接让桓誉的脸色沉入谷底。
“他好像就只来过青岚吧？”
！！！
……
“你在想什么？”云岫出声将南轻从往昔回忆中唤醒。他见南轻半天回不了神，怀疑她是不是要后悔了。
“在想你呀。”南轻诚实道。
云岫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扭头避过她的目光问了句：“想我什么？”
南轻笑着对他道：“想你今后一定会前道大光、福泽绵长、永无忧患。”
“好。”
云岫深呼一口气，转过头直视她的眸子，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朗与坚定，终于道：“我信你。”
“来来来那就走吧，为师先给你露一手！”南轻拉起云岫的手就往大殿方向跑。
云岫有点摸不清自家师父这跳脱的思路，任由她拉着跑，抬头问了句：“去练功吗？”
“练功又不着急。”南轻颇为兴奋道：“为师先去给你做饭吃！”
云岫忽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南轻进入青岚殿，一把将云岫摁在板凳上坐好，自己欢快的将调料、砧板摆好便翻起向辰帮她从凡间买的菜谱，先做一道最简单的凉拌黄瓜。
她早已辟谷，自然不用吃凡间的东西。但为小徒弟做饭好像也挺好玩的，即使小徒弟看起来好像不太适应的样子。
这是云岫第一次正式踏入青岚殿，他看着恢弘端庄的正殿摆放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厨余杂物，不太理解道：“为何将庖厨建在大殿正中？”
“因为大殿抗造不怕炸呀。”南轻一边拿大菜刀剁着蒜末，一边头也不回忙里抽空回答他。
……
云岫想他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对了，方才忘了和你说件事。”南轻坦然道：“我这人手有些毒，碰什么什么坏、养什么什么死，你作为青岚唯一一个可以陪我说话的活物，以后一定要加油，不要轻易死掉哦。”
他果然不该信这个女人！
云岫刚打算起身，然而南轻“啪”地一声手起刀落，因用力过猛而被弹飞的半截黄瓜就以一个抛物线的轨迹摔在云岫身上，正好被他的裈裆部位兜住。
然而云岫一声痛呼尚未说出口，更吓他一跳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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