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5
早晨六点。
生物钟让秦启恢复清醒。他安分地待在休息室里等了半个小时，说好会带他一起出任务的伊万却没有出现。秦启用手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睡乱的头发，又捋了捋衣袖和衣摆上的褶皱，尽量让自己的外表看上去像样些，这才循着记忆回到地面上。
正哼着歌打扫门厅的安洁莉娜被他吓了一跳。
“你——”
“这是一个有点复杂的情况，我只能说自己不是非法入侵者。”秦启停在距离女孩相当远的位置，竖起左手食指示意她不要叫，“伊万不在吗？”
听到秦启说出同伴的名字，安洁莉娜拍拍胸口放松下来，说：“我刚到，还没见到他。他昨晚在学会休息？那你恐怕得多等一会儿了，他有低血压，每次起床都要花很长时间。”
“好的，我可以借用那边的沙发吗？”秦启问。
安洁莉娜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
于是秦启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封面印着《古代占星学》的书，坐到柔软的沙发上。清早的柔和阳光洒进建筑之间的缝隙，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析出小小的彩虹，并不刺目。他看了几页，感觉到安洁莉娜正悄悄打量自己。
秦启抬头看过去，女孩也不闪避，大大方方地问：“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要请学会解决吗？昨天周老解梦没能解除你的疑惑，所以晚上你又来找人帮忙了？”
看来即使是在宸星学会工作，安洁莉娜对于学会的成员们都在做什么也并不是十分清楚。所以，她应该是没有任何异能的普通人……秦启分析着，简单答道：“一半一半吧，也有可能最后我们会变成同事。”
“真的？那必须得庆祝一下才行！”安洁莉娜开心地拍拍手，笑说：“我给你做份早餐当见面礼吧。鲜肉馅饼你吃吗？我不太会做东方菜。”
秦启脑中浮现昨晚伊万的提醒。
但他不想辜负女孩的善意，所以回以微笑：“吃的，谢谢。”
伊万起床时秦启的早餐正好进行到尾声，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见安洁莉娜很高兴的样子，终究没说让女孩子扫兴的话，只以时间不够了为理由谢绝自己那份早餐，催促秦启出发。
他们的目的地是溪城巡城队的驻地。
由于巡城队日常还有些体能训练任务，为了有更大的活动空间，驻地被安排在城郊荒无人烟的位置。两人从沙井巷中出来之后，伊万抬手叫了辆出租马车用以代步。
两人坐在狭窄的车厢内相对无言。片刻后，伊万打破沉默道：“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学会？”
这正是秦启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之一，他点头表示同意。
“目前学会的成员分为两种，一种是类似安洁莉娜那种，对神秘学感兴趣但没有觉醒的普通人，另一种是小辉那样的觉者，具体的成员人数和各自的身份……因为你还不是正式会员，我不能说。”
“觉醒是指？”
“你应该听过很多关于人体潜力的讨论吧？”伊万说着，从衣服内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支铅笔，在纸上画了个火柴人，“学会也认为人类除了显现在外的诸如运动力、智力之类表能力之外，还有隐藏的潜力，但这些潜力的开发对人类而言并不一定是好事。用宗教迷信的说法来讲的话，学会所说的‘潜力’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邪恶力量。”他在火柴人头上画了个大圈，又在大圈里画出一个小圈，涂上阴影。
秦启闻言，视线不由得从纸张移到伊万的脸上。
伊万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种还好，觉醒的只是催眠的能力，就像变戏法一样，不会对自己和他人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有些力量比较特殊和强大的觉者，他们有时会觉得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那声音会让人疯狂。”
“这种疯狂会导致你所说的觉者攻击他人吗？”秦启问。
“不一定。”伊万收起小册子，目光变得很远，“但即使他们本身并没有伤人的念头，只要失控，就可能对周围的人事物造成不好的影响。这种时候，就需要觉者组织来处理善后。”
秦启明白了此行要做什么——他们需要确认陈尸在古桥下的那个人的死因是否与觉者有关。如果无关，就是巡城队要处理的普通案件；而如果有关，学会会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这种事时常发生吗？”
“怎么可能！”伊万高声否认，“都是偶发事件而已。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造成惨剧的全是普通人中的变态……如果觉者们危险性过高的话，当权者也不会默许觉者组织的存在了。”
秦启接受了这种说法，同时明智地没有去问是否存在权贵们反过来委托觉者组织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的情况。
马车继续颠簸着，车窗外的风景从砖石结构的错落房屋渐渐变成零星散落的农舍和树林、草地，最后是一个用两米多高的栅栏圈起来的营地。
伊万付了车资，领着秦启往悬挂有“溪城巡城队”匾额的营地里走。途中与他们相遇的巡城队员反应分为两种——好奇和回避。显然，巡城队的队员们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宸星学会的事，而选择回避的那部分人大概率在过往的工作经历中与学会一起经历过不太愉快的回忆。
一位年过半百的队员将两人领到充作停尸间使用的地窖里。
受实际环境和心理双重因素的影响，明明今天气温不低，走进地窖的时候，秦启还是觉得自己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暗自打量同行的伊万的表情，对方显然也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一脸的不舒服。
巡城队的人把他俩领到最靠内的一张木台旁，做了个“自便”的手势就匆匆离开了，一秒也不想多留。
秦启等着看伊万如何工作，没想到对方也在看他。
“嗯？”秦启发出疑问。
伊万礼貌地问：“你能先看一眼，跟我描述一下尸体的模样，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吗？”
秦启：“……”
他自己大学的专业是古典文学，对于验尸这种高度技术性的活一窍不通，伊万的要求根本是在为难他。
“不需要太专业的意见，告诉我惨不惨就行了。”
“好吧。”但凡团体，新加入的成员总是要多做点别人不愿意做的工作，秦启表示理解。他给自己作了片刻心理建设，伸手掀开木台上覆盖的白布。
只一眼，他就将布盖了回去。
“很惨。”秦启忍住反胃的感觉，肯定地对伊万说，“整个人都像被切开和掏空了，我没看到内脏。”
伊万脸色铁青，看上去已经快要因为秦启的描述晕厥了。但作为同行者，他有义务验证对方所说的话，于是他掏出一块白色丝绸手绢捂住口鼻，几乎是用小碎步挪到木台旁，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把覆盖尸体的白布拎起来一个角。
“呕！”伊万扔下白布，见鬼一般跑出门，很快外面就传来他呕吐的声音。
秦启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听到停尸间外面的声音停止才出去。跨过门槛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回头看，停尸间里一切如常，依旧是渗人的死寂。
“我以前处理的异常死亡事件没有这样的。”伊万擦着嘴角，有些尴尬地解释。
看得出来，秦启想着，问：“现在怎么处理，这属于学会负责的范围吗？”
“需要结合巡城队给出的验尸报告才能下结论。”伊万皱眉道，“我还要问一下周老，跟他看过的那位月初的死者情况是否一样。如果一样的话，可能性就很高了。该死，偏偏是阿方索先生他们出差的时候出这种事！不知道岑小姐有没有空……”
伊万所说的两个人名秦启都没听过。从伊万念叨这俩人时的态度推测，至少可以确定他们应该要比伊万强，而且是专门处理情况比较糟糕的事件的。
刚目睹了挑战人承受力的凄惨景象，秦启跟伊万都没有过多的交谈兴趣。两人从之前领路的老队员处接过验尸报告，沉默无言地走出巡城队的驻地。
送他们过来的马车还等在驻地门口，车夫把破毡帽盖在脸上补眠，听到秦启轻拍车厢的声音才手忙脚乱地醒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耸了耸鼻子，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但考虑到之前收的丰厚车资，没有多嘴。
“请到西城区静月路331号。”秦启一边跨进车厢里，一边说。
伊万闻言赶紧叫停：“你想做什么？！”
“回家。”秦启看一眼怀表，头也不抬地回答，“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拿点行李。你不会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现在的味道吧？另外我还得告诉邻居们我要暂时外宿一段时间，否则他们几天见不到我露面会向巡城队上报有人失踪的。”
伊万怀疑地看了秦启一会儿，又抬起手腕嗅了嗅自己外套上沾到的腐臭味，带着难以忍受的表情匆匆坐进车厢里，对车夫说道：“去他说的地址吧。”
马车的轮子重新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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