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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僭越


女尸化作烟尘散去时,夜已经深了。虽然不想,但司幽也只好临时在张家休息。

        张颂鹤从地窖里取了两坛尘封千年的琼浆,放在火灵珠上慢慢地煮。

        煮酒的炉子放在屋檐下,司幽和他相对坐着,看遥远的星星。桐荷躺在屋脊上发呆。

        司幽吃了口夫妻肺片,又吃了两瓣腌蒜,问道:“托青鸟千里传信,只是为了让我看一眼女鬼不成?”

        “不成。”张颂鹤笑笑,有样学样地吃了片蘸酱的水煮肉,“我找你来,可是有顶顶好玩的事情。你知道吗,集萃楼要开拍卖会了。”

        “话说岔了,是那沈老板要卖东西了吧。”司幽吃着蒜瓣,喝一口酒,通体舒态。

        “一个意思。”张颂鹤道,“集萃楼每十年开一次拍卖会,哪次出手的不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你因睡懒觉错过了好几次,我觉着不行,得出来活动活动。”

        “我对那些死物不感兴趣。”

        “难道睡觉就让你感兴趣?”张颂鹤讽刺道,“越睡越无趣才是。”

        司幽吃了片肉,放下筷子。

        如果有水饺就好了。饺子酒,饺子酒,越喝越有。一回饮酒醉百年,她喜欢喝,巴不得下一次睁眼已经是千年之后,沧海桑田。

        “人老了,看得多就想忘。不稀奇。”

        “越想忘的越难忘,相信我,”张颂鹤笑嘻嘻地道,“不过有了新的追求以后,觉得痛苦的事情似乎也都能忘记了。”

        司幽飞他一眼。

        大概吧。

        司幽有心结,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似乎已经放弃了,任那心结待在角落里,被过度的酒和困倦所掩盖。

        “妖也会有寿岁尽的那一天,就像神降一样。”张颂鹤涮着肉,幽幽道,“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应该了无遗憾。”

        司幽不说话。

        他浪费那么多口水,无非想找人陪他去集萃楼。青天白日闲来无事,便去它一去。

        两人喝完酒,径直躺在屋檐下,看着星星,睡了。

        集萃楼不是寻常的酒楼,十年开一次馆。这一年,来自全国各地的富商巨贾都会星夜兼程赶到这里,因为他们知道,短暂的一个月里,他们能够见到许多托关系也难得一见的人。

        聚会的时候,最好谈买卖、拉关系。自然,也最好给自己长脸。毕竟谁能拍下一件好玩意,倍有面子。

        另外的,便是如张颂鹤这般的古董爱好者了。

        张颂鹤一早便叫了辆马车,说是下了一整夜的大雪,路滑。

        司幽不知道他为何讲究牌面,可看张颂鹤的意思,大家都在打肿脸充胖子,自己不能太另类。

        司幽来到正门口,着实因那马车的华丽装饰吓了一跳。

        足金打造的车身,悬着犀牛角和纯金风铃,挂在车盖边缘的绸子是难得一见的鲛绡,车盖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马车很大,需要四匹上等的汗血宝马方可拉动。马儿身上也缀满了饰品。

        再看张颂鹤,昨夜还是个吃蒜吃得嘴巴漏气的邋遢男人,这会子摇身一变,成了衣着不凡的玉面公子。与那华丽的马车相比,他显得素雅而不失品味。

        司幽惊道:“你瞒着我去太上老君的炉里重塑金身了?”

        “哪里的话,无事不出门,有事行千里。打扮打扮显得对人家尊重。”张颂鹤上前一步,从胸前摸出一个银镯子,拉过司幽的柔苐,往上一套。

        “你瞧,多合适。”

        沉默寡言的桐荷忽然冷淡道:“张颂鹤,你僭越了。”

        司幽愣了会儿神,才打开张颂鹤的手。桐荷说的是,她差点儿因为张颂鹤变香了,让他吃自己豆腐。

        “人间的玩意,我不稀罕。”她把银镯子取了下来,往地上一扔。

        张颂鹤冷眼看那镯子在地上溜了一圈,稳稳停住。他的表情先是严肃,继而嬉皮笑脸,道:“不要就不要,何苦糟践我的收藏。”

        他将那镯子捡起来,擦了擦灰尘,又收回荷包里。

        三人先后上了马车,许是桐荷在的缘故,张颂鹤没有昨夜那般健谈。他的五指无意识地动了动,仿佛手心还能感觉到方才司幽手腕肌肤的温度。

        司幽别过脸不看他。

        他们要去的不是集萃楼,而是白矾楼。临开拍前一夜,众人都被安排在白矾楼歇息。集萃楼老板沈安早早包了整栋白矾楼,整整七天的开支,他先行支付了。

        沈安富可敌国,绝非空穴来风。

        司幽对白矾楼颇有印象,身为临安第一楼,白矾楼饱经风霜,而且楼内出过好几次命案。理论上说,如此阴气深重的地方,早该凋敝了才是。可出事以后,去那儿的人反而多了。

        或许平日里钱多的花不完的人,都在想尽办法寻找刺激。

        他们抵达白矾楼的时辰尚早。

        一瞧这阔绰的驷马车,又瞧那上头下来的人物品貌不凡、举止不俗,即刻有小厮上前问安。张颂鹤出示了请帖,小厮便道:“几位客随我来。”

        沈安已经安排好一切,三层高的白矾楼恰好能容纳上百人休憩。

        张颂鹤并不是最早到的,远地而来的商贾早就在白矾楼住了几天了。他抬眸望去,二三楼的围栏边有不少体态肥圆之人,想来是被钱喂饱的。不过仍有近七成的客房门紧锁,想来尚未有人入住。

        小厮将他们带到第三层东面第五间客房,开了门请道:“这是钥匙,若有用茶点的需要,随时摇门铃。每日辰时、午时还有申时,都会有专人送来饭菜。当然,如果客人们想要下楼吃也是可以的。我们的用餐点在一楼小厨旁的回宾堂里。”

        小厮把一把钥匙交给张颂鹤,问:“客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张颂鹤摆摆手:“没有,你先下去吧。”

        “是。”小厮离开了。

        那屋子足够三人住,或许沈安早就考虑清楚到了老板们会带家眷的情况,每一间屋子都顶大。

        白矾楼曾遭火吻,自那以后沈安便斥资扩建了,如是几次,白矾楼才变成如今这般财大气粗的样子。

        关了门,张颂鹤三两步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又施施然枕在枕头上,脱了靴子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膝盖上,惬意道:“这儿总比我张宅强多了,时时刻刻都有人伺候着。”

        此话不假。虽然这屋子与张家大院比小了许多,但可爱精致,空气中氤氲着甜甜的香气。

        司幽走进里屋瞧了眼,冷淡道:“我睡里头,你睡外头,至于桐荷……”

        桐荷接话道:“我不需要休息。”

        司幽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摸桐荷的头:“真乖。”

        桐荷半点没有躲开的意思。张颂鹤见状,眉毛挑了挑,忍不住道:“你这属下看着像根木头,对你倒是唯命是从。”

        “我的人,自然对我唯命是从了。”司幽笑,又揉了揉桐荷的头,“我这样,他也不恼。”

        张颂鹤坐起来,忽然戏谑道:“你命令他待我好一点,他可会反抗?”

        司幽笑容敛了:“你想得美,我的人只为我所用,你若想找一个听话的属下,自己找去。”

        张颂鹤悻悻地躺回去,瘪瘪嘴。

        护犊子便护犊子,何必凶他!

        2

        第二日,白矾楼热闹起来了,许多富商巨贾纷纷入住,各自往来密切,言笑晏晏。

        夜里,沈安请了南曲第一美人陈小娘歌舞。灯火渐次亮起,无数的灯笼挂在二三层的飞桥上,宛如话本里的天街般璀璨夺目。

        司幽与张颂鹤手执酒盏,在二层楼横跨南北客房的飞桥上有说有笑,张颂鹤一手支颌撑在白玉栏杆上,眼珠一瞬不瞬盯着那舞姿曼妙的陈小娘。一边看,他还一边发出啧啧的赞叹。

        司幽饮酒,对靠着围栏的桐荷道:“楼下正中间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永安王平礼。看见他腰间的玉佩没有,单单那块玉就能买下一个徽州城。”

        桐荷的目光落在平礼身上,一个四十来岁,气度不凡的中年人,长发乌黑柔亮,面庞细腻红润有光泽。

        “他身边就是富可敌国的沈安,沈安原来在南边做生意,经常出海,后来才来的临安。”

        桐荷又看向那皮肤松弛年过半百的老头。

        耳边忽然传来问候声:“张兄,好久不见。”张颂鹤转头看去,来人三十岁上下,身材高大,虽则面上有了些许纹路,但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个气度不凡的美男子。

        “赵兄,别来无恙。”张颂鹤朝他举杯。

        “酒我就不喝了。”姓赵的示意自己身上没带酒,张颂鹤点点头,又抿了一口,向他介绍:“我朋友,司幽,她家奴,桐荷。”

        司幽欠身行妇礼。

        “您的朋友当真是国色天香,我看那台上的舞姬也不及分毫。”

        “过奖了。”司幽谦虚地笑笑。

        张颂鹤又介绍道:“赵兄也喜欢古董,我家里那玉如意就是托赵兄买的。”

        张颂鹤口中的赵兄全名赵慕良,五闲楼老板次子。临安大大小小名楼近千,五闲楼能排前十位。

        赵慕良二十岁便自立门户了,如今也是小有名气的古董商人。

        张颂鹤不忘记幽幽补充一句,看不出来吧,赵兄现在是妻管严,可年轻时栽在他手底下的姑娘没有十万也有八千。

        司幽上下打量赵慕良,他的笑容能让人立刻想到温良恭俭让几个大字。

        “他现任妻子姓甚名谁?这么能耐。”

        “听说很漂亮,三十多岁瞧着也像十几岁似的,有了她便觉得野花索然无味了。”

        “难不成是妖?哪有女人三十多岁还不老的。”

        张颂鹤嘿嘿一笑,表示自己也没见过。他与赵慕良说着话,说着说着,两人便勾肩搭背去屋子里喝酒了。

        白矾楼的热闹在乐曲接近尾声的时候达到了高潮。司幽与桐荷说累了,不知不觉便趴在栏杆边睡着。桐荷解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司幽背上,看着自家主子。

        他的目光深沉,好似看着挚爱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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